那阵突兀而持久的手机震动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勒紧了客厅里本就凝滞的空气。
林小凡的目光死死钉在星野雨那个不断嗡鸣的手包上，心脏不受控制地跟着那节奏一起狂跳。会是谁？Alice最后的道别？还是……东京那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星野雨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拉链滑动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纤细的手指探入包内，摸索着拿出了那部正在执着震动的手机。
屏幕的亮光映在她脸上，林小凡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中读出一些信息。
然而，星野雨看到来电显示时，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沉重了。她飞快地抬眼瞥了林小凡一眼，然后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モシモシ？アリス？”（喂？Alice？）
是Alice。
林小凡高悬的心落下了一半，但随即又提了起来。Alice这个时候打来，还能有什么事？
星野雨听着电话， initially 还“嗯嗯”地应着，但很快，她的表情就慢慢凝固了。嘴角那点勉强的弧度一点点消失，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そうですか…わかりました…”（这样啊…我知道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失落，“気をつけて…また今度…”（一路小心…下次再…）
通话时间很短。星野雨甚至没多说几句，就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低着头，维持着听电话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作。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但那种几乎要实质化的低落情绪，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无声地将她整个人包裹。
林小凡喉咙发干，他知道自己应该问点什么，比如“Alice说什么了？”，但他不敢。他几乎能猜到答案。
最终，还是星野雨先动了。她缓缓放下手机，抬起头，努力想对林小凡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アリスは…明日の飞行机だそうです。”（Alice说…她是明天的飞机。）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无事に帰国できるように…って。”（祝我…能顺利回国…）
“顺利回国”……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林小凡的心脏。
明天Alice就走了。而她，只剩下最后三天。
星野雨说完，就飞快地低下头，站起身，语速很快地说：“ちょっと…トイレ。”（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不等林小凡回应，她就脚步有些匆忙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卫生间，并且“咔哒”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门。
林小凡僵在原地，听着那一声落锁的轻响，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急着上厕所。她只是……需要躲起来。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安静。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刚才努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生间里没有任何水流声，安静得可怕。
林小凡坐立难安，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瞟向那扇紧闭的门。他心里堵得难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能做什么？
安慰她？怎么安慰？说“别难过，总会过去的”？这太苍白了。
做点什么让她开心？煮泡面？打游戏？看动漫？在只剩下三天的现实面前，这些往日能让她眼睛发亮的事情，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敢去敲门，怕看到自己无法应对的场景。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宅男属性和这平凡到近乎无能的生活。如果他能更厉害一点，更有办法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她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
就在他内心备受煎熬的时候，卫生间里，极其隐约地，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被压抑着的吸气声。
像是……哽咽。
林小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几乎能想象出里面的画面——那个总是努力表现出开心和元气、偶尔才会露出不安和依赖的少女，此刻正独自一人躲在狭小的空间里，用手死死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个想象让他的胸口一阵闷痛。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三天！只有三天了！
三天之后，她就要离开。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相遇，不会再有人敲错他的门，不会再有一个穿着华丽coS服的少女，带着一身阳光和麻烦，闯进他死水般的生活。
那些一起啃泡面的日子，网吧里虚荣爆棚的时刻，超市采购被误认为夫妻的尴尬，还有昨晚那让他失眠半宿的直球攻击和心跳加速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三天后，彻底变成回忆。
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林小凡的心头——他不想让她走。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甚至吓了他自己一跳。
但紧接着，就是更深的无力。不想让她走，然后呢？他能改变什么？他连自己都养得勉勉强强，难道能让她一直黑在这里吗？还是他能凭空变出签证来？
现实像一堵冰冷的墙，狠狠撞碎了他那点不切实际的冲动。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林小凡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望过去。
星野雨低着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微微泛红的眼角和脸颊。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明显比刚才更加水润红肿，像被水仔细冲洗过，却依旧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她不敢看林小凡，视线飘忽着落在地板上，声音带着一丝努力压抑后的沙哑：“大丈夫…です。”（我没事…）
这句话，配上她此刻明显哭过的样子，没有丝毫说服力。
林小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苍白的“别哭了”，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任何语言，在此时此刻，都显得那么多余和无力。
星野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掩饰毫无作用，她不再试图强撑，只是默默地走到沙发边，抱起一个靠垫，把自己蜷缩进沙发的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
那身影，显得格外娇小、孤单，又脆弱。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那份低落渲染得更加浓重。
离别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沉重地笼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林小凡站在原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那个身影，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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