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藤环阵的主环时，守诺笼新苗的花苞突然裂开道缝，露出点粉白的瓣尖。昨夜雨后的空气里还浮着湿意，混着雪酿的烈、雨润酒的清，在藤间织出层薄薄的雾，雾里的紫藤花都像醒了似的，打着卷儿要舒展。
冰原巫医正用兽骨刀把雪酿分装在小陶碗里，碗沿都缠着新抽的报春藤嫩枝，绿得发亮。“北境的雪刚化，酿里还带着冰碴子，”她往碗里撒了把紫藤花粉，“混着这花的甜，烈劲能柔三分。”话音刚落，碗里的酒突然泛起粉沫，像落了场微型的花雪。
西域商队的孩童们在泉眼旁搭起个小灶，架着铜锅煮沙枣粥，枣香顺着藤脉往四周飘，引得科技城的技术员频频回头。“去年的信丸在锅里呢，”波斯商人笑着揭开锅盖，滚沸的粥里浮着几颗银丝缠的丸，煮得发胀，“绢上的字早化进粥里，尝尝就知道我们带了多少念想。”众人凑过去看，果然见粥面的泡沫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念”字。
科技城的观测台上，时光记录仪正对着新苗的花苞倒计时，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卡住——老藤的主干传来阵轻微的震颤，像有无数细须在土里鼓掌。技术员低头看数据，突然惊呼：“所有藤脉的频率都对上了！花苞要开了！”
护藤卫们抬来张巨大的藤编桌，桌面用去年的旧藤环拼出个“聚”字，字缝里嵌满了跨路花的花瓣。老卫长往每个座位前摆了双藤筷，筷尾都刻着朵小小的紫藤花：“柱间大人当年说，花期最是守信，到了时候就开，从不误人。”他指了指新苗的花苞，“你看它，早不开晚不开，偏等咱们聚齐了才露脸。”
斑往主环的琥珀珠里倒了半碗藤语酒，珠内的同心藤突然舒展叶片，将酒液托成个小小的酒盏，盏沿浮着片柱间的木雕人偶落下的木屑，遇酒竟化作朵迷你紫藤花。“这家伙倒是会抢风头。”他嘴上说着，指尖却轻轻碰了碰那朵小花，珠面立刻映出张模糊的笑脸，像柱间在里头偷笑。
小丫头举着成长册蹲在新苗旁，鼻尖几乎要碰到花苞。册页上新画了幅全景图：藤环阵的光网下，冰原的陶碗、西域的铜锅、科技城的仪器、护藤卫的藤桌，都围着泉眼摆成圈，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向上的弧线，像在仰头等花开。
日头升到正中时，新苗的花苞“啪”地绽开，粉白的花瓣层层舒展，花心竟藏着颗小小的五色珠——是北境的冰屑、西域的沙粒、科技城的金属末、本地的溪石粉，还有跨路花的花粉，被藤汁裹成了团，在阳光下闪着彩光。
“是‘聚魂珠’！”冰原巫医的声音发颤，“北境的传说里，只有集齐五方灵气，藤花才会结这珠，见者能得岁岁团圆。”话音未落，所有藤环突然同时转动，光网里落下无数花瓣，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像在轻轻点头。
众人围着新苗举杯，雪酿的烈、沙枣粥的甜、藤语酒的柔，在舌尖混出种踏实的暖。新苗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你看，等待从不是空耗时光，是让每颗惦记着彼此的心，都能在花期里，尝到共赴的甜。
小丫头突然指着琥珀珠喊：“人偶在酿酒呢！”众人望去，果然见柱间的迷你人偶正举着小铲子，往同心藤下埋新的紫藤籽，珠内的景象渐渐与现实重叠——今年埋下的籽，明年又会抽出新的藤，缠着旧的环，等着新的人，把这场花期之约，一年年续下去。
暮色漫上来时，聚魂珠从花心里滚落，掉进泉眼旁的土里，瞬间冒出无数细藤，往每个藤环的方向蔓延，所过之处，都开出朵小小的并蒂花，一边是各方的风物，一边是紫藤的香。
你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从不是定格的瞬间，是藤在土里扎根，花在风里传信，所有牵挂的人都记着同一个花期，带着新的故事赴约，让每个春天都比去年更热闹，让每株新藤都比旧藤更懂得——团圆不是终点，是年复一年，都愿意为彼此，奔赴这场藤下之约。
晨露还挂在紫藤花瓣上时，守诺笼的新苗已窜高了半尺，叶片舒展得像只展翅的绿蝶。昨夜埋下的聚魂珠在土里发了芽，细如发丝的根须顺着藤脉蔓延，在地面织出张透明的网，将整个藤环阵连在了一起。
“快看！”小丫头举着成长册蹲在网边，指尖轻点根须交汇处，那里正渗出晶莹的液珠，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它在画地图呢！”众人凑过去看，果然见那些水痕慢慢连成线，勾出北境的雪原、西域的沙丘、本地的溪流，像幅缩微的山河图。
冰原巫医把刚熬好的雪酿分装在竹筒里，每筒都插着片新摘的紫藤叶：“按北境的规矩，开坛酒得先敬土地。”她将一筒酒缓缓倒在聚魂珠抽芽的地方，酒液渗进土里，立刻冒出串细密的气泡，像无数细碎的欢笑声。
西域商队的头领正指挥伙计们搭凉棚，藤条编的棚顶透着斑驳的光，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带了些西域的‘缠枝锦’，”他展开块绣着藤蔓纹样的锦布，铺在藤编桌上，“正好给新苗当褥子，省得被露水打湿了叶尖。”锦布上的藤蔓图案竟与地面的根须网渐渐重合，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一般。
科技城的技术员调试着新架起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与藤脉的震颤频率完美同步。“这是‘共鸣仪’，”他指着屏幕上起伏的曲线，“能把藤语翻译成咱们能懂的话。你听——”仪器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像风铃串成的歌，“这是新苗在说‘渴了’呢。”
斑拎着桶泉水走来，往根须网的中心浇了些水，水珠落在网上，顺着根须滚到各处，在叶片上凝成新的露珠。“柱间那家伙，倒会留后手。”他望着聚魂珠抽出的嫩藤，那藤条正往主环的方向爬，像在寻找什么，“去年他偷偷在土里埋了‘引藤香’，说要让这藤认认各方的气息。”
话音刚落，那嫩藤突然打了个卷，缠住了冰原巫医的竹筒，又绕上西域商队的锦布，最后轻轻搭在科技城的仪器上，像在挨个打招呼。众人都笑了，连空气里都飘着轻快的气息。
小丫头翻开成长册，新的一页上画着个大大的同心圆，圆里写满了名字：冰原巫医、西域头领、科技城技术员……她正想把斑的名字加上，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是根极细的藤须，正缠着她的笔杆晃悠，像在催她快写。
“该祭藤了。”老卫长捧着个木盒走来，盒里装着各方带来的信物：北境的冰魄、西域的沙晶、本地的溪石，还有科技城的微型芯片。他将信物一一摆在根须网的中心，聚魂珠抽出的嫩藤立刻缠了上去，将信物裹成个小小的包裹，埋进土里，像藏起了个珍贵的秘密。
祭藤仪式刚完，天边突然滚过一阵雷声，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众人慌忙躲进凉棚，却见那些藤须网突然绷紧，叶片层层叠叠地合拢，竟搭成了个严实的顶棚，雨水顺着藤叶的弧度滑下，在棚外织成道水帘，棚内却干爽得很。
“这藤比咱们还机灵。”斑靠在棚柱上，看着外面的雨景，手里转着个藤编的小环，“柱间总说，藤是最懂人心的，你对它好，它就护着你。”
雨里传来马蹄声，是晚到的南境使者，他披着件蓑衣，手里举着个藤编的箱子：“来晚了来晚了！南境的‘蜜藤茶’，专治淋雨受寒。”他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小陶罐，揭开一罐，蜜香混着藤香漫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小丫头捧着温热的蜜藤茶，看着棚外的雨帘，突然在成长册上添了句话：“原来团圆不是所有人挤在一块儿，是大家的心都缠在同一段藤上，风里雨里，都有个地方能互相遮护。”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藤环阵镀上了层金。聚魂珠抽出的嫩藤上，竟结出了小小的花苞，粉白的，像缀在绿丝带上的珍珠。老卫长说：“这叫‘同心苞’，得等所有人都碰过它，才会开。”
众人依次伸手轻触花苞，指尖的温度透过花瓣传过去，花苞竟微微颤动，像在积攒力量。轮到小丫头时，她刚碰到花瓣，花苞突然“啪”地绽开，露出里面细小的花蕊，每个花蕊上都顶着颗金色的粉，像撒了把星星。
“开了！开了！”西域的孩童们拍着手跳起来，惊飞了停在棚顶的雀鸟。
斑仰头喝尽杯里的酒，看着那朵小花，忽然笑道：“柱间要是在，保管又要自夸‘早说过藤比人懂事’。”他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却不伤感，像在与老友隔空对饮。
暮色渐浓，藤环阵亮起了点点微光，是技术员们埋在土里的荧光珠，顺着根须网的脉络蜿蜒，像条发光的河。众人围着篝火坐下，分享着带来的食物，北境的烤肉、西域的馕饼、本地的米糕，混着藤香，在晚风里酿成了醉人的甜。
小丫头的成长册上，最后一页画着幅完整的藤环阵，每个藤环里都画着朵花，花心写着“约”字。她合上册子时，发现封底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像是藤须划过的痕迹：“明年此时，藤下等你。”
夜风穿过藤叶，带着新花的香，像是无数细碎的承诺，在天地间轻轻回响。那些缠绕的藤须，早已把各方的牵挂织成了网，无论山高水远，总有一段藤，牵着彼此的念想，等着下一次花期，再赴这场藤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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