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一周时间匆匆过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整座城市。
在解放碑附近的拍摄片场,剧组早早拉起了警戒线。
李鼎端着一杯热咖啡,慢悠悠地走进片场。
发现山城的人是真有意思,看热闹的基因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警戒线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上到八十岁的老大爷,下到含着奶嘴的娃,一个不落。
工作人员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李鼎饶有兴致地靠在墙边,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本土方言,乐得不行。
“你们这儿是做啥子哟?
莫不是死人咯?”
“你莫乱说!
别个在拍戏!”人群里一个看起来懂行的立马反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嬢嬢眼睛一亮,挤到最前面,扯着嗓子喊:
“拍戏?
拍哈子戏?
你看我得不得行?
要不我也切搞一下撒?”
这番话让李鼎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这地方的人也太好玩了。
正在此时,制片人李平打着伞快步走了过来:
“导演,开机仪式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行。”李鼎点点头,跟着李萍来到现场。
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条桌上摆着香炉和贡品。
老规矩,拜四方,求个顺顺利利。
李鼎从助理手里接过三支香,对着四方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将香插进香炉里。
心里默念着:
各路神仙保佑,给老子个面子,顺利拍完。
一抬头,他看见余南和段艺宏已经在旁边准备了,便转身回到监视器后坐下,戴上了耳机。
脑子里还在琢磨着《智取威虎山》那摊子事。
这边《燃烧》尽快拍完,他中途还得回京城一趟。
等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场记麻利地打板。
“《燃烧》,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监视器里,段艺宏饰演的钟秀出现在镜头中。
他出生底层,大学毕业后却只能靠干苦力为生。
在街头,他偶遇了余南饰演的童年玩伴惠美。
惠美一出场,就带着一股被商品社会浸染过的气息。
她从小地方来到大都市,为了变美不惜整容欠债,靠着做促销活动时跳舞展示身体谋生。
那段舞从歌词到动作都充满了性暗示。
她主动认出了钟秀,还耍了个小花招让他“中奖”了一块粉色手表,并顺势搭上了话。
有意思的是,同样是做兼职,钟秀对自己的体力活有些羞于启齿,还嘴硬说自己正职是写小说;
“oK!过了!”李鼎拿起对讲机喊。
心里嘀咕,这拍起来可比上次轻松多了。
余南穿着短裙走了过来,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满意点头,眼神疑惑:
“导演,刚才那段戏,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鼎笑了笑:“看似随意的对话,其实点明了钟秀这个角色强烈的男性自尊。
相比之下,惠美这个角色追求的关键词,是‘自由’。”
余南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笑着说:
导演,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你理解的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李鼎心想,行吧,正好借这个机会统一一下思想,省得后面各演各的。
他把段艺宏和王千原也叫了过来,看到几人都围着自己,这才开口道: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专注的眼神,继续说道: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躺平,却比谁都焦虑;
他们喊着佛系,却比谁都爱攀比;
他们追求个性,却总在时代的潮流里迷失自我;
他们渴望自由,却被社交媒体牢牢绑架;
他们抱怨房价高、工资低,却不愿意放下手机去学点新技能;
他们梦想着一夜暴富,却连早起都做不到。
既想要生活的安逸,又贪图成功的荣耀,结果往往是两头落空。
一番话说完,几个演员都陷入了沉思。
“导演,”王千原还是忍不住举起了手,“剧本我……还是有些地方没看明白。”
李鼎笑了:
“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正好今天有空,给你们讲讲戏,反正下一场是夜戏,还早。”
王千原心里一喜,连忙把自己憋了好几天的疑惑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导演,这个剧本想要描绘的,是现在年轻人那种事业浪潮下的焦灼、阶级分化下的虚无,还有一股无名的愤怒吗?
还有,女主惠美最后到底是死了还是消失了?
本这个角色,到底是不是个变态罪犯?
在这些贫富差距的主题背后,是不是还藏着别的隐喻?”
李鼎摸了摸下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问得好。”
他解释道:
“本、钟秀、惠美,这三个人,你不能只把他们当成角色来看。
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群体,或者说,一个阶级。
你之所以看不懂,就是因为你陷在角色里了,你得跳出来看。”
王千原若有所思点头,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云里雾里的。
这时,一旁的段艺宏突然开口:
“一个人在城市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在意……仔细想想,真是让人后背发凉。”
他看向李鼎,眼神里带着一股子通透:
“穷人和富人,本来就生活在两个世界。
富人偶然出现在穷人的生活里,就像神明一样,可以随意决定穷人的生死,这对穷人来说,往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富人用他们光鲜的外表和华丽的伪装,对惠美这样的女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们空虚的灵魂,决定了他们对待惠美,就像收集一个玩具,根本不会有真正的尊重。”
“老段,你牛!”李鼎忍不住赞了一句。
他心里清楚,这个剧本现在能过审,纯属靠大哥。
要是再晚个十年,等社会上真的充满了“惠美”、“钟秀”和“本”的时候,这种本子,不可能出现在大银幕上。
龙国有句老话,你可以说话,但唯独不能说真话。
“行了,都去休息吧,”李鼎站起身,“养足精神,晚上还得拍大夜。”
众人闻言散去。
余南坐在化妆间,对着镜子,一边卸妆一边看着晚上的剧本,喃喃自语:
“写得可真尖锐……”
剧本里,惠美这个角色,混合了两种当下年轻人的状态。
她虽然穷,处于“Little hungry”的状态,却一直在追寻“Great hunger”。
无论是学哑剧,还是攒钱要去非洲旅游,都远远超出了她这个阶层能负担的范围。
但在她看来,人生的意义不只是满足温饱,更是为了“自由”和“有趣”。
……
夜幕降临,江北区江南大道的一条小吃街巷子里灯火通明。
剧组在一家塑料大棚搭起来的夜宵摊里布好了景。
李鼎坐在监视器后,看着演员们就位。
场记板落下。
“第三场,第二镜!Action!”
塑料棚里,余南饰演的惠美和段艺宏饰演的钟秀正喝着酒。
惠美一边说着攒钱去非洲的梦想,一边用手表演起了剥橘子的哑剧。
“秘诀在于,不要想象这里有橘子,”她的眼神迷离而专注,“而是要忘记这里‘没有’橘子,这样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你要真的很想、很想吃到橘子,这样嘴里就会分泌口水,就会觉得真的很好吃……”
镜头里,钟秀的人生显然不同。
段艺宏把那种有点紧张和瑟缩的状态演得入木三分。
结账时,他看到账单和零钱后,惊讶地又看了一眼收银台;
看到旁边亲热的情侣,他会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往惠美身边靠。
“咔!过了!”
............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
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几十个群演正在排练走位,还能听到群头大声呵斥的声音。
李鼎坐在监视器后面,正琢磨着待会儿的出租屋戏份要不要再加点细节。这时,副导演小跑过来:
“导演,都准备好了。”
李鼎拿起对讲机:
“咔!好,过了!”
他朝着段艺宏和余南招了招手,等两人走近,才对段艺宏说:
“老段,刚才你跟惠美上楼,她挽你胳膊那一下,你的反应太自然了。
钟秀这个角色,身体应该有个瞬间的僵直和停顿。
他没那么舒展。你再准备一下,十分钟后我们再来一条。”
段艺宏看着回放,瞬间明白了李鼎的意思,确实太“自然”了,不像钟秀。他点点头:
“明白,导演,我再揣摩一下。”
“oK,这条过了!”
十分钟后,一条镜头诞生。
李鼎对这个效率和速度满意,心里暗想,要是换成景田来演,就刚才那个的细节,没准得磨个五六遍。
在去惠美家的途中,两人一路往上走,来到了惠美租住的顶楼小屋。
在当代社会,居住位置的高低和空间的大小,往往就是贫富差距最直接的表达。
穷人越往上走,地势越陡峭,空间越狭窄。
当钟秀站在楼梯的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新城区景色时,尽管他已经身处高处,但那个世界对他来说依旧遥不可及。
玻璃的隔绝下,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钟秀走进惠美的屋子,说这里比他以前的租房好很多。
但镜头一转,观众就能看到,这个逼仄的出租屋里,其实只能勉强容纳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房子朝北,常年阴暗潮湿。
一天中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时刻,就是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将阳光反射进来的那一缕微光。
惠美提起自己收养的猫,钟秀半开玩笑地说从没见过。
惠美又说起小时候两人一起掉进井里的往事,钟秀对此却毫无记忆。
随着房间里暧昧气氛的升温,两人的身体逐渐靠拢。
在这段关系里,惠美永远是主动的那个。
就在两人身体贴近的瞬间,钟秀的余光瞥见了那缕反射进来的阳光。
这缕隐秘而短暂的阳光,正如惠美之于钟秀的意义。
“oK!过了!”李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拿来衣服给刚拍完亲密戏的两人披上。
段艺宏和余南卸完妆,来到监视器旁看回放。
段艺宏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开口:
“导演,最后那段阳光,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李鼎笑了:“老段你感觉很敏锐啊。
这一段我想表达的就是——在穷人的世界里,甚至连阳光都是二手的。”
“不说这些了,”李鼎站起来拍了拍手,“收工!
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去吃点东西,明天咱们还得转场去老城区。”
晚上,一行人来到了解放碑附近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馆子,招牌菜是泡椒鳝鱼和邮亭鲫鱼。
一张大圆桌,五六个人围成一团,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啤酒。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来,走一个!”李鼎端起酒杯。
众人轰然响应,一饮而尽。
王千源自从进了这个组,感觉跟自己来之前做的思想准备完全不一样。
整个剧组的氛围随意,心情也舒畅,他端起酒杯:
“导演,我敬你一个!”
李鼎来者不拒。
当然,这只是前五分钟的景象。半小时后,李鼎就连连摆手:
“别敬了,别敬了,真喝不下了,再喝就倒了!”
余南和段艺宏在一旁看着,只是熟练地把自己的酒杯放下,笑而不语。
一顿酒喝到晚上十一点,众人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李鼎推开房门,看到床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想,一头栽了上去,瞬间就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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