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孤影
江南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
苏沐月坐在镜湖的乌篷船里,指尖捻着根银簪,簪头的蛇纹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冷光。船外的雨打在荷叶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水面,而船内的药罐里,正熬着股奇异的香——是镜湖特有的“蚀心莲”花粉,混着晒干的蜈蚣壳,闻着让人头晕,却是解北漠“疯沙症”的关键。
“姑娘,该起网了。”船娘的声音从船头传来,带着水乡特有的软糯。
苏沐月收起银簪,掀开船帘。雨丝斜斜地织着,湖面像铺了层碎银,几株半开的蚀心莲在雨里摇晃,白色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紫,像被人用胭脂轻轻点过。这花是镜湖的宝贝,也是禁忌——花粉剧毒,沾之即晕,可配上北漠的沙棘果油,却能治那让医者束手无策的疯沙症。
她接过船娘递来的竹篮,里面铺着冰蚕丝布,专门用来盛放蚀心莲的花粉。指尖刚触到花瓣,就觉得一阵微凉,像有小蛇在皮肤上游过——这是她七岁那年被毒蛇咬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但凡碰到带毒的东西,指尖就会泛起麻意。
“今年的花粉比去年稠。”苏沐月用银簪轻轻刮下花粉,动作小心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船娘,麻烦往湖中心划划,那里的蚀心莲长得最壮。”
船娘应了声,摇着橹往湖中心去。乌篷船破开水面,惊起几只白鹭,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苏沐月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看着那些白鹭飞远,突然想起兄长苏叶临走时说的话:“沐月,毒术终究是旁门左道,青岚宗的医道才是正途,跟我回去吧。”
正想着,指尖的麻意突然加重,苏沐月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刮花粉时不小心蹭破了点皮,淡紫色的血珠正从伤口渗出来——蚀心莲的毒性比她想的更烈。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墨绿色的药膏抹在伤口上,那是用镜湖的“青鳞蛇”胆汁熬的,能解百毒,却带着股腥气,像极了她这些年的日子。
七岁那年,她在青岚宗后山被毒蛇咬伤,高烧不退,心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苏叶请遍了名医,都只摇头说“没救了”,最后是个云游的毒医路过,用半株蚀心莲的根须救了她的命,却也让她落下了心悸的病根,稍微动气就会心跳如鼓。
“丫头,医能救人,毒亦能救人,关键看握在谁手里。”毒医临终前,把蚀心莲的种植方法教给了她,“镜湖的水养这花,也养你的心,去吧。”
于是她离开了青岚宗,在镜湖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十五年。苏叶每年都会来看她,带来青岚宗的新药方,也带来各族的医讯,却总绕不开“回家”两个字。可苏沐月知道,她回不去了——青岚宗的丹房里飘着人参、当归的药香,而她的世界里,只有蚀心莲、青鳞蛇、蜈蚣壳的腥气,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姑娘,你看那边!”船娘突然指着湖对岸,声音带着惊慌。
苏沐月抬头,只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站在岸边,手里拿着火把,在蚀心莲的种植区乱砍乱伐。那些人动作粗鲁,把刚开花的蚀心莲连根拔起,扔在地上用脚踩,白色的花瓣被踩得稀烂,像溅在地上的血。
“是西域来的药贩子!”船娘气得发抖,“去年就来偷过一次,被我们打跑了,没想到今年又来了!”
苏沐月的脸色沉了下来。蚀心莲每年只开一次花,这些药贩子毁掉的,是多少北漠人的救命药?她从船底摸出个竹筒,里面装着用蚀心莲粉末和蜈蚣毒混合的药粉,这是她防身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船娘,把船划到芦苇荡里。”苏沐月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的镜湖水,“我去会会他们。”
船娘想拦,却被她眼里的光吓住了。那是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像护着自己孩子的母兽。乌篷船悄悄钻进芦苇荡,苏沐月踩着荷叶跳上岸,手里紧紧攥着竹筒,指尖的麻意越来越重,心跳也开始加速——她的心悸症要犯了。
“这破花真能卖钱?”一个刀疤脸的汉子踢了踢地上的蚀心莲,语气不屑。
“废话,西域的大人们说了,这叫蚀心莲,花粉能制迷药,根须能壮阳,一株能换十两银子!”另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手里拿着把镰刀,正往深处砍去。
苏沐月躲在芦苇丛里,气得浑身发抖。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莲花,是北漠人对抗疯沙症的唯一希望。她深吸一口气,从竹筒里倒出些药粉,对着风向轻轻一吹——药粉像雾一样飘过去,落在那几个汉子身上。
“阿嚏!”刀疤脸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话音未落,他就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瘦高个刚想喊,也腿一软栽在地上,剩下的几个人见状不妙,想跑,却一个个都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沐月走出来,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往每个人嘴里塞了一粒:“这是‘醒神丸’,三个时辰后会醒,下次再敢来,就不是躺三个时辰这么简单了。”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被踩烂的蚀心莲捡起来,花瓣已经蔫了,花粉也洒了一地。她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疼——这些花,她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了半年,每天天不亮就来浇水,夜里还要提防野兽,就盼着能多收点花粉,给北漠送去。
“姑娘,你没事吧?”船娘划着船过来,看见她发白的脸,吓了一跳,“你的手……”
苏沐月这才发现,刚才捡花的时候,手心被碎瓷片划破了,血混着蚀心莲的花粉,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船娘赶紧扶住她:“快上船歇歇!你的心悸症又犯了!”
回到乌篷船里,苏沐月喝了口用青鳞蛇胆泡的酒,才觉得心跳平稳了些。她靠在船壁上,看着窗外被毁掉的蚀心莲田,突然觉得很累。这些年,她像守着个秘密一样守着蚀心莲,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种这剧毒的花,连苏叶都只当她是“走火入魔”。
“船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苏沐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放着青岚宗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在这镜湖种毒花,被人骂成‘毒妇’也不在乎。”
船娘叹了口气,给她递了块干净的布:“姑娘,你心善,老奴都看在眼里。每年北漠来的商队,提到你都感激得落泪,说你是活菩萨。那些骂你的人,是他们不懂,毒和药,本就没什么两样。”
苏沐月没说话,只是把那块沾着紫黑色血迹的布紧紧攥在手里。她想起去年冬天,巴特尔带着个北漠小童来求药,那孩子的脸烂得不成样子,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拉着她的衣角说:“苏姐姐,巴特尔大叔说,你的花粉能让我像其他孩子一样去草原上跑。”
后来那孩子真的好了,托商队给她带了把北漠的小匕首,刀柄上刻着只小狼,说是自己亲手刻的。苏沐月把匕首放在枕边,每天睡觉前都要摸一摸,那是她种蚀心莲的全部意义——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像她当年一样,明明有救,却只能等死。
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镜湖面上,像铺了层银子。苏沐月走出船舱,看着被毁掉的蚀心莲田,突然觉得没那么难过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今年新收的蚀心莲种子,她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撒在水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它们说话:“好好长,明年我还来看你们。”
船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姑娘哪里是在种毒花,分明是在种希望。镜湖的水凉,可她的心,比谁都热。
夜深了,乌篷船在湖面上轻轻摇晃,像个摇篮。苏沐月躺在船舱里,手里攥着那把北漠小童送的匕首,听着湖水拍打着船板的声音,渐渐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七岁那年,毒医摸着她的头说:“丫头,记住,毒是双刃剑,既能伤人,也能护人,就看你怎么用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船帘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像层薄薄的霜。而湖底的蚀心莲种子,在月光的滋养下,悄悄发了芽,像无数个等待破土的希望,在镜湖的深处,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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