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海的约定》
海边的风，总带着咸腥的潮气。
水生蹲在沙滩上，看着鲛人长老用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他的胸口还缠着绷带，那里有块鱼鳞状的伤疤，是半个月前在风暴里救下鲛人幼童时，被礁石划破的。
“这是‘海金沙’，”鲛人长老指着珊瑚礁上一簇簇金色的细丝，声音像水泡破裂般清脆，“只有在月光最亮的夜里才会发光，能清体内的湿毒，比你们人族的滑石粉好用十倍。”
水生凑近看，只见那些金色的细丝在水里轻轻飘荡，真的像撒了一把金沙，摸上去滑溜溜的，带着点微凉的潮气。他想起墨砚仙长说过，鲛人族以海为药田，每种药材都有灵性，取药时要先征得“海神”的同意。
“怎么征……征得同意？”水生结结巴巴地问。他是个渔村少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更别说跟“海神”说话了。
鲛人长老笑了，鱼尾拍了拍水面，几只色彩斑斓的鱼游了过来，围着海金沙转了转，吐出几个泡泡。“它们就是海神的信使，”长老说，“如果鱼群不躲开，就说明可以采了；如果它们用尾巴拍打海金沙，就是说还没长好。”
水生看得目瞪口呆。他从小跟着爹打鱼，只知道鱼是用来吃的，没想到还能当“信使”。鲛人长老递给她一个贝壳做的小铲子：“来，试试。记住，只能采半簇，要给它们留着根，明年才能再长出来。”
水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铲子，按照长老说的，只采了半簇海金沙。奇怪的是，他刚把海金沙放进竹篮，就有几条小鱼游过来，用嘴碰了碰他的手指，像是在打招呼。
“它们喜欢你，”长老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你身上有‘陆地上的阳光味’。”
水生的脸有点红。他想起自己刚上船时，鲛人都躲着他，说人族“粗鲁”“只会破坏大海”。要不是半个月前那场风暴，他为了救被渔网缠住的鲛人幼童，跳进浪里差点淹死，恐怕现在还被当成外人。
那天的浪太大了，像座座移动的山。水生看见那个银头发的鲛人小童被渔网缠在礁石上，眼看就要被浪拍碎，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渔网像条毒蛇，很快缠住了他的腿，礁石划破了他的胸口，血混着海水往嘴里涌。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舔他的伤口，暖暖的，不疼了。
醒来时，他躺在鲛人船上，胸口缠着海草做的绷带，旁边放着碗乳白色的汤，长老说那是“珍珠膏”，能治刀伤。而那个被救的小童，正怯生生地给他喂鱼干，银头发上还沾着他的血。
“陆生哥哥，你的血是热的，”小童的声音细细的，“比海水暖多了。”
水生摸了摸胸口的伤疤，那里已经不疼了，反而像有团小小的暖流，每次靠近海水，就会轻轻发烫。长老说，这是鲛人用“同心咒”留下的印记，能让他在水里呼吸更顺畅，还能避开凶猛的海兽。
“该回去了。”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竹篮里，除了海金沙，还有些‘冰藻’，能治渔民的腿疾，你带回去给村里的老郎中看看。记住，冰藻要泡在淡水里养着，三天换一次水，不然会化成水的。”
水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竹篮护在怀里。竹篮里，海金沙的金光透过缝隙漏出来，与冰藻的碧色交相辉映，像把大海的精华都装在了里面。鲛人小童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颗珍珠，珍珠上刻着小小的鱼纹：“陆生哥哥，这个给你，能在晚上发光，照亮回家的路。”
水生握紧珍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想起村里的老人说，鲛人是“水中的精灵”，神秘又危险。可现在他觉得，鲛人其实和渔村的人一样，会笑，会怕，会为了保护幼崽拼尽全力，只是他们的家在海里，而自己的家在岸上。
船靠岸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水生抱着竹篮跳上岸，看见爹和村里的人都在沙滩上等着，脸上满是焦急。“水生！你可回来了！”爹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都在发抖，“鲛人没欺负你吧？”
“没有，爹，他们可好了！”水生把竹篮举起来，“你看，这是海金沙，能治湿毒，还有冰藻，能治腿疾……长老说，以后咱们可以和他们换东西，咱们的红薯干、生姜，他们都想要呢。”
村里的老郎中凑过来，拿起海金沙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捏了点冰藻尝了尝，眼睛一亮：“好家伙！这真是好东西！去年你三大爷的腿疾，用了多少方子都没好，说不定这冰藻就管用！”
水生看着大家惊喜的表情，心里暖暖的。他转身往海边望去，鲛人船正在远处的浪里摇晃，像片银色的叶子。长老和小童站在船头，朝他挥手，阳光照在他们的银头发上，亮得像星星。
“爹，以后咱们别再用大网捕鱼了，”水生突然说，“长老说，鱼捕多了，大海会生气的。他们每次取药，都只取一半，还会种下新的海藻，咱们也该学学。”
爹愣了愣，看着儿子胸口那道鱼鳞状的伤疤，又看了看竹篮里神奇的药材，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以后啊，咱们和大海好好相处，也和海里的邻居好好相处。”
接下来的日子，水生成了渔村和鲛人之间的“信使”。他隔三差五就划着小渔船去海上，带着村里的红薯干、生姜，换回海金沙、冰藻，还有鲛人织的会发光的海锦。老郎中用冰藻配着青岚宗的紫苏，真的治好了好几个渔民的腿疾，连走路都利索了。
这天，水生又要出海，竹篮里装着新晒的虾皮和奶奶做的芝麻饼。走到沙滩上，他看见几个孩子正在用沙子堆城堡，其中一个银头发的小鲛人，正和村里的孩子抢贝壳，笑闹声像海浪一样清脆——正是他救下的那个小童，长老说让他来岸上“学学陆生的话”，以后好当正式的信使。
“阿银，这个给你。”水生把芝麻饼递过去，小童立刻丢下贝壳，接过饼啃起来，银头发上沾着的沙子掉在饼上，他也不在意。
水生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墨砚仙长在青岚宗说过的话：“药不分海陆，人不分种族，能治好病、暖人心的，都是好东西。”他低头看了看竹篮里的药材，又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海面，觉得自己怀里揣着的，不只是海金沙和冰藻，还有一份沉甸甸的约定——一份属于陆地与海洋、人族与鲛人的，关于尊重与共生的约定。
海风拂过沙滩，带着海金沙的清冽与芝麻饼的香甜，吹得水生胸口的伤疤轻轻发烫。他知道，这个约定会像海里的珊瑚一样，慢慢生长，越来越牢固，让这片海，这片岸，永远都有温暖的药香，和不息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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