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六：《灵魔画师的第一卷合璧图》
同心塔的第三层，常年挂着幅未完成的长卷。卷首是灵族画师云岫画的春山，青黛色的峰峦间飘着灵雾，山脚下的灵溪里，几只灵鱼摆着尾巴，鳞片上的金光像是能顺着宣纸淌下来；卷尾是魔族画师玄夜画的秋林，赭红色的林间燃着魔焰，树杈上的魔鸦敛着翅膀，羽毛间的紫光仿佛要从墨迹里渗出来。
这卷画已经搁了半年。云岫嫌玄夜的魔焰画得“太烈，烧得春山都要焦了”，玄夜笑云岫的灵雾描得“太软，飘得秋林都要散了”，每次在塔下的画案前碰面，总要隔着三尺远各画各的，长卷中间那道空白，像条横在两族画师之间的河。
直到林辰先生带着和曦来塔上参观。三岁的小丫头指着长卷中间的空白，奶声奶气地问：“爷爷，这里为什么没有颜色呀？春山和秋林不认识吗？”
云岫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三个月前，玄夜为了采最适合画魔焰的赭石，在魔域的焚天峰摔伤了腿，是他背着人，偷偷往玄夜的药罐里加了灵族的续骨草；玄夜捏着墨锭的指节泛白，也记起云岫的画纸总不够用，他便趁夜往云岫的画筒里塞了几刀魔族的韧纸——那纸浸过魔泉，能更好地锁住色彩。
“他们认识的。”林辰先生摸了摸和曦的头，“只是还没找到说话的法子。”
那天下午，云岫和玄夜第一次在画案前坐得这样近。云岫的砚台里磨着灵族的金墨，玄夜的笔洗里泡着魔族的紫墨，两人看着长卷中间那道刺眼的空白，谁也没先开口。倒是窗台上的灵魔花先动了——灵族的花瓣往魔焰色的花蕊那边歪了歪，魔族的叶片也往灵雾色的花萼那边凑了凑，像是在悄悄说和。
“要不……试试？”云岫先松了口，指尖的灵力顺着笔杆淌进金墨，在空白处轻轻点了点。一滴金墨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像颗落在春山与秋林之间的露珠。
玄夜的紫墨笔跟着落下去。他没画魔焰，反而用淡紫勾勒出一道石径，刚好接住那滴金墨晕开的痕迹，石径两旁，他故意留出几处浅浅的凹痕，像是在等什么东西填进去。
云岫看着石径，突然笑了。他蘸了点金墨，在凹痕里画了丛灵草，草叶的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秋林的风拂过；玄夜也跟着笑，取过紫墨，在灵草的根部画了圈魔纹，纹路蜿蜒着缠上草茎，像是给春山的生机系了道暖绳。
接下来的日子，塔下的画案前总围着人。云岫画春山的灵鹿时，玄夜会在鹿蹄边加几块魔岩，说“山路滑，得有石头垫着”；玄夜画秋林的魔狐时，云岫会在狐尾后添几缕灵云，笑“林间风大，得有云挡着”。
争执自然是少不了的。云岫给石径旁的石桥画栏杆，用的是灵族的云纹，玄夜看了皱眉，蘸着紫墨在栏杆上补了几道魔焰纹：“石桥得结实点，不然秋林的魔鸦落上去都要塌。”
云岫也不恼，取过金墨在魔焰纹的间隙描了几朵灵花：“结实也得好看，春山的灵鹿路过，还能闻闻花香。”
他们的笔在宣纸上碰了无数次。云岫的金笔尖扫过玄夜的紫墨痕，留下道淡淡的金光，像灵雾缠着魔焰；玄夜的紫墨笔蹭过云岫的金墨线，晕开片浅浅的紫光，似魔焰托着灵雾。有次两人同时去蘸墨，手肘撞在一起，金墨和紫墨在宣纸上洇出个圆斑，谁也没擦——后来云岫在斑上画了只灵蝶，玄夜添了只魔蛾，两只虫子翅膀相抵，倒成了卷上最灵动的一笔。
画到夏月时，云岫突发奇想，要在石径尽头画座亭台。亭顶用灵族的飞檐，四角挂着金铃；玄夜却要给亭柱刻上魔族的兽纹，说“能镇住秋林的寒气”。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和曦抱着画具跑来，小丫头把灵族的朱砂和魔族的墨块混在碟子里，用手指抹出片橙红的晚霞，刚好落在亭台的顶上。
“这样好看！”和曦举着满是颜料的手，在空白处拍了个小巴掌印，“像我娘织的灵魔布！”
云岫和玄夜看着那片橙红晚霞，突然明白了。云岫的金墨添了亭檐的风铃，玄夜的紫墨补了亭柱的兽纹，而那片混出来的橙红，成了连接春山与秋林的桥。亭子里，云岫画了个抚琴的灵族少女，玄夜添了个吹笛的魔族少年，琴弦与笛音在亭外缠成圈，圈里飘着灵蝶与魔蛾。
秋深时，长卷终于到了收尾的地方。云岫站在卷首，看着春山的灵雾顺着石径，漫过石桥，缠上秋林的魔焰；玄夜立在卷尾，望着秋林的魔焰跟着风，掠过亭台，吻上春山的灵溪。中间那道空白早已被填满——灵草缠着魔岩，灵蝶追着魔蛾，灵族的少女与魔族的少年并肩站在亭台里，琴笛相和，连空气里都飘着金紫相间的音符。
林辰先生带着同心域的人来观画时，长卷正挂在塔壁上，从春山一直铺到秋林。阳光透过塔窗照进来，金墨的地方泛着暖光，紫墨的地方闪着幽辉，灵雾与魔焰在画卷中间交融，竟像是真的有风吹过，带着春山的潮气与秋林的燥气，扑在每个人脸上。
“该给这卷画起个名。”云岫的指尖抚过亭台的飞檐，那里的金墨还带着他的灵力。
“叫《共潮生》吧。”玄夜的指腹蹭过秋林的魔焰，紫墨的温度里藏着他的魔气，“春山的潮与秋林的焰，本就该一起生。”
和曦踮着脚，在画卷末尾的空白处，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同心纹。小丫头歪着头说：“这样，春山和秋林就永远是朋友啦。”
后来，这卷《共潮生》成了同心塔的镇塔之宝。云岫的画案上，从此常备着魔族的紫墨；玄夜的笔筒里，也总插着灵族的狼毫。有回外乡的画师来取经，见他们共用一方砚台，金墨与紫墨在砚池里晕成好看的渐变色，忍不住问：“灵魔画风迥异，怎么能融得这样好？”
云岫正在给玄夜的秋林补灵云，闻言笑了：“画山画水，终究是画人心。心近了，笔自然就凑到一起了。”玄夜接过笔，给云岫的春山添了只魔鸦，补充道：“就像这卷画，春山离了秋林的焰，少了几分烈；秋林缺了春山的雾，少了几分柔，合在一起，才是天地本来的样子。”
塔外的风穿过窗棂，吹得画卷轻轻晃动，春山的灵雾仿佛真的漫了出来，秋林的魔焰也像是要燃到画外。亭台里的少女与少年，琴笛依旧相和，音符顺着风飘下同心塔，落在灵溪与墨影的绣绷上，落在阿禾与阿蛮的铁锅旁，落在每个灵魔两族相拥而笑的角落，把“共生”二字，画成了最生动的模样。
而那卷长卷的末尾，和曦点的同心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颗永远不会褪色的星，照着春山与秋林，照着灵与魔，照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相遇与相融的故事，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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