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针上的红线滴落，在积灰的地面晕开小小的红点，像极了凝固的血珠。阿竹屏住呼吸，星图玉佩在怀里微微发烫，隐约能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影蹲在绣架前，手里捏着针线，正专注地绣着凤凰的眼睛。
“是绣娘的残魂。”周衍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惋惜，“执念太深，被困在这里十年了。”
白影似乎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依旧重复着刺绣的动作，针脚细密，每一针都扎在相同的位置，仿佛在完成一项永远做不完的任务。舞衣上的凤凰眼睛，在她的绣制下，渐渐有了神采，只是那神采里，带着说不出的哀怨。
“她为什么不离开？”木灵轻声问，藤蔓在她指尖缠绕，散发着安抚魂魄的气息。
“你看这针脚。”风玄子走到绣架旁，仔细看着舞衣，“每一针都带着‘锁魂结’，是她自己绣上去的。她在用这种方式困住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
阿竹凑近绣架，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混合着陈旧的丝线气息。白影的动作突然顿了顿，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愁，正是木牌上刻着的“绣”字所对应的首席绣娘。
“你们……是来取舞衣的吗？”绣娘的声音空灵得像风穿过窗棂，目光落在阿竹身上，带着一丝迷茫，“霓裳姑娘……还会来吗？”
“霓裳已经不在长安了。”周衍温和地说，“你可以放下了。”
“放下？”绣娘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放不下……那百两黄金，是给弟弟治病的钱，我答应过他，绣完这最后一件，就带他去看大夫……”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绣架上的舞衣突然剧烈抖动，未完成的凤凰眼睛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布料往下流，像是在哭泣。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竹追问，“你和其他绣娘为什么会失踪？”
绣娘的身影在晃动中，断断续续地讲述起十年前的事——
当年霓裳定制“凤凰泣血锦”，要求用心头血染线，说这样绣出的凤凰才有灵性。王掌柜贪财，答应了这个要求，强迫绣娘们用针刺破指尖，滴血染线。绣娘不忍心看着姐妹们受苦，自己揽下了所有活计，日夜刺绣，指尖的血几乎流干。
可就在舞衣快要完成时，霓裳突然派人来说不要了，还说要毁了这匹布。王掌柜怕事情败露，想杀人灭口，绣娘带着其他绣娘逃到了城外的破庙，却被王掌柜找来的打手堵住。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布下了缠魂阵，把姐妹们的魂魄藏在了红布里，让她们能投胎转世……”绣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不能走，我还没给弟弟治病，还没……还没看到凤凰睁眼……”
她说完，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绣架上的舞衣停止了渗血，凤凰的眼睛处，最后一针终于绣完，那眼睛里的哀怨，竟变成了释然。
阿竹捡起绣花针，针尾刻着个小小的“绣”字，和木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看来王掌柜就是布下缠魂阵的人。”裴长史沉声道，“他把红布留在绸缎庄，或许是想借别人的手毁掉它，掩盖当年的罪行。”
“可他为什么十年后才动手？”木灵不解。
“或许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急需用钱，才想起这匹藏在库房的红布。”风玄子猜测，“他当年卷走了锦绣阁的钱财，说不定就躲在长安城里。”
周衍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荒草丛生的院子：“绣娘的弟弟，或许还活着。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王掌柜。”
阿竹将舞衣小心地收起来，这一次，布上的阴气已经散去，只剩下淡淡的丝线香。他想起绣娘最后那句“还没看到凤凰睁眼”，心里有些发酸——执念困住了她十年，最终却还是带着遗憾离去。
离开平康坊时，夕阳正斜照在巷口的牌坊上，给斑驳的石柱镀上了一层金边。阿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荒废的宅院，仿佛还能看到绣娘坐在绣架前的身影。
“接下来去哪？”木灵问。
“去查绣娘的弟弟。”阿竹握紧手里的绣花针，“她的遗憾，我们帮她完成。”
裴长史立刻让人去查十年前的户籍记录，很快就有了消息：绣娘的弟弟叫林小满，当年重病，后来被一个游方郎中带走，据说现在在城西的药铺当学徒。
众人赶到城西的药铺时，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青年正在碾药，眉眼间与绣娘有几分相似。听到绣娘的名字，青年手里的药碾子“哐当”掉在地上，眼圈瞬间红了。
“我姐姐……她还在吗？”
阿竹看着他，摇了摇头，将绣娘的故事告诉了他。林小满听完，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王掌柜在哪……他去年来药铺买过‘续命丹’，说自己得了重病，住在城南的破庙里。”
线索终于指向了王掌柜。
而此时的城南破庙，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正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钱袋，袋子里的黄金已经所剩无几。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眼神浑浊地看着屋顶，嘴里喃喃自语：“红布……凤凰……别来找我……”
破庙的角落里，那匹从绸缎庄带出来的红布，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布面的凤凰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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