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如绡,缭绕在琼楼玉宇之间,将整座宫殿衬得如梦似幻。偏殿内,一道清冷绝尘的月白身影,正微微倾身,专注地照料着一个悬浮在半空的摇篮。那摇篮非金非木,纯粹由凝练的仙力编织而成,流光溢彩,温润祥和。
摇篮里,一个小小的婴孩沉沉酣睡,粉嫩的脸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和靠近的温柔,婴孩小巧的鼻翼翕动,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几下,像初生的雏鸟等待哺育。这毫无防备的依赖模样,足以融化最坚硬的磐石,令人心底最柔软处不自觉地泛起怜爱。
“妹妹,父亲唤你去主殿议事。宝宝我帮你看着。”一个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异样的声音响起。门外姚红玥身着如火红箩裙,发间点缀着流光溢彩的仙器发簪,周身环佩叮咚,每一件饰品都流淌着不同法则的光晕,交织成隐晦的阵法。她巧笑倩兮,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沉睡的婴儿,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冰冷的算计。
“嗯。”身着月白长袍的姚青青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她动作轻柔地将最后一缕仙露喂入婴孩口中,这才缓缓直起身。就在起身的刹那,她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道道银白色的符文凭空而生,如同拥有生命般交织、旋转,层层叠叠地烙印在摇篮周围的空间里。刹那间,一个由无数细密符文组成的、散发着强大禁锢与守护之力的立体光茧将摇篮牢牢包裹在内,仙光流转,坚不可摧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会再发生前几日的事了!”姚青青的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绝不会允许!”她的背影在仙雾中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出鞘的寒玉剑。殿内的气氛,因她这句话和那森严的守护阵法,骤然变得凝滞而沉重。
主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高台之上,身披暗金神袍、威仪赫赫的星源神族族长姚星辰,此刻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沉重与疲惫。
他看着殿中倔强挺立的女儿,声音带着压抑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青青!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这个孽种,非仙非魔,是天道不容的异数!他的存在,就是悬在我星源神族头顶的利刃!你可知另外五大古族虎视眈眈,只等着抓住这个把柄,将我族撕碎分食!此等祸胎,就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个血腥的字眼,“就该尽早处理干净!你这是在拿全族的命运任性!”
姚青青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父亲这些天来几乎一成不变的斥责。为了保护襁褓中的骨肉,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顶撞威严的父亲,每一次激烈的抗争,每一次不欢而散的结局,都在父女之间划下越来越深的鸿沟。
而前几日,趁她外出,父亲竟让守卫的对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出手……若非她心有灵犀,不顾一切撕裂空间赶回,后果不堪设想!那惊魂一幕,让她对婴儿的保护彻底走向了极端,近乎病态。她布下的阵法,消耗的是她的本源仙力,是对抗整个世界的孤勇。
那一次,冰冷的杀意与后怕彻底冻结了她心中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温情,也让她对摇篮中那无辜小生命的保护,变成了近乎偏执的堡垒。
“父亲。”姚青青终于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非血脉相连的至亲。
姚星辰缓缓抬起头,那身象征无上权柄的暗金神袍也掩不住他眼中的深深无奈与挣扎。他看着台下女儿那仿佛随时准备玉石俱焚的姿态,又想到来自其他五大古族日益沉重的压力与试探。最终,那份深沉的父爱还是压倒了对家族危机的忧虑。
他疲惫地阖了阖眼,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罢了…罢了…”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你…带着孩子走吧。离开星源神域,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你姚青青与我星源神族,再无瓜葛!”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却不容置疑,“至于其他五大古族…为父会想办法,堵上他们的嘴。”这承诺背后,意味着他必须独自扛下所有的风暴与非议,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姚青青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父亲…您…真的让我走?”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台上的姚星辰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挥了挥手,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那身影显得格外孤寂苍凉。
“多谢父亲成全!”姚青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承载了无数过往的殿宇气息刻入肺腑。
目光扫过高台上那威严却疲惫的身影,一个遥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那是很久以前,高台之上并非如此冰冷。一个笑容温柔如春风的男子,曾为她摘下九天之上最璀璨的星辉,只为博她一笑……那时的父亲,是她的天。
所有的孺慕、依赖、过往的温情,都在这一刻被决绝地压入心底最深处。她不再犹豫,挺直了背脊,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疏离。
她无比郑重地伏下身,姿态带着女儿对父亲最后的、也是最庄重的礼节。额头重重地、毫不迟疑地触碰在冰冷光滑的玉石地面上。
咚!
一声闷响,敲碎了殿内死寂的空气,也敲在了高台上姚星辰的心上。他袍袖下的手猛地攥紧。
咚!
第二声叩首,带着斩断一切羁绊的决绝。姚青青紧闭双眼,隔绝了所有可能动摇她的情绪。
咚!
第三声叩首落下,沉闷而悠长,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开来,如同为这段父女情缘敲响了最后的钟声。余音袅袅,萦绕不去,宣告着某种无法挽回的诀别。
额头离开冰冷的地面,留下微红的印记。姚青青抬起头,面色平静无波,声音清冷如殿外的寒玉“女儿走之前,恳请……再见母亲一眼。”
殿外廊柱的阴影里,一袭如火的红裙剧烈地颤抖着。姚红玥死死攥紧拳头,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听着殿内父亲那充满妥协与溺爱的放行,看着妹妹磕头谢恩的身影,一股滔天的怨恨和不甘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
当年,父亲为了所谓的“古族联姻”、“大局为重”,冷酷无情地将她深爱的、那个出身寒微却与她心意相通的男子亲手诛杀!用最残忍的方式碾碎了她所有的幸福幻想,将她如同货物般强行塞进冰冷的、充满算计的政治婚姻里!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在父亲眼中不过是可随意牺牲的筹码!
而如今,妹妹触犯了天大的禁忌,与魔族结合,生下这仙魔不容的孽种,给整个神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父亲非但没有严厉惩处,反而选择了最宽容的放纵?甚至不惜以一己之力对抗五大古族,也要放她们母子安然离去?
“凭什么!!”姚红玥在心中无声地尖啸,姣好的面容因极致的嫉妒和怨恨而扭曲,“妹妹犯错就是情有可原,值得你倾力庇护?而我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是大逆不道?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父亲,您的偏心…何其不公!何其残忍!”往日的委屈、爱人的鲜血、被迫联姻的屈辱……所有积压的痛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彻底扭曲了她的心智。
“父亲,您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吧!哈哈哈……”一声带着疯狂意味的低笑从她唇齿间溢出,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疯狂和绝望。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她的冷酷所冻结。她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疾驰,朝着偏殿婴儿所在的方向猛冲而去,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快得如同鬼魅一般。她的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仿佛空间都要被她的气势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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