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二胎儿子（十）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林秀云站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抚平新买的藏蓝色连衣裙上的褶皱。这是她升任质检组长后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款式简洁大方，衬得她肤色格外白皙。
妈妈好看吗？囡囡从门口探进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林秀云转身蹲下，轻轻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囡囡觉得呢？
好看！囡囡扑进妈妈怀里，小手摸着裙子光滑的面料，像公主一样！
王强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他今天也穿得很精神——深灰色西装外套，白衬衫，连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看见林秀云，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车...车准备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目光却不舍得从林秀云身上移开。
今天是纺织厂的年终晚会，也是林秀云作为新任质检组长第一次正式亮相。王强特意请了半天假，说要送她们母女去会场。
爸爸也好看！囡囡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拍手笑起来，爸爸妈妈今天都好漂亮！
王强弯腰抱起女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就你嘴甜。他的目光越过囡囡的肩膀，与林秀云相遇，两人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
这半年来，这个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秀云从杭州学习回来后顺利升职，工资涨了近一倍；王强因为表现突出，被提拔为车队副队长；而囡囡，在父母共同的爱护下，变得更加活泼开朗。
走吧，别迟到了。林秀云拿起手提包，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春梅说她老公今天也来，你...没问题吧？
王强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没事，都过去了。
张春梅的丈夫老赵曾经是王强的酒友，两人以前经常一起喝得烂醉。自从王强戒酒后，他们就很少往来了。
会场设在纺织厂的职工礼堂，装饰得喜气洋洋。林秀云一进门，就被同事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她今天格外漂亮。王强抱着囡囡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哟，这不是王队长吗？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强转身，看见老赵端着酒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好久不见啊，听说你戒酒了？真的假的？
王强礼貌地点点头：戒了半年多了。
啧啧，老赵凑近，满嘴酒气，被老婆管得这么严？连口酒都不让喝？
囡囡在王强怀里不安地扭动，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王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不是管得严，是为了身体。
得了吧！老赵大笑，把酒杯往王强面前一递，今天过年，破个例！
王强看着那杯晃动的液体，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半年来，他滴酒未沾，但那种渴望从未真正消失。此刻，酒精的气味像一条毒蛇，悄悄钻入他的鼻腔，唤醒沉睡的记忆。
爸爸...囡囡突然小声叫了一句，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这一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王强心头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谢谢，不用了。
老赵撇撇嘴，悻悻地走了。王强抱着囡囡走到角落的休息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爸爸乖。囡囡用小手摸了摸王强的脸，不喝酒，不打人，是好爸爸。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王强的心脏。他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哽咽：嗯，爸爸永远都是好爸爸。
晚会正式开始，厂长上台致辞，宣布了年度优秀员工名单。当林秀云的名字被念到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她红着脸走上台，接过奖状和红包，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台下的王强和囡囡。
父女俩站在最前排，囡囡兴奋地跳着脚向妈妈挥手，王强则举着手机，认真地记录着这一刻。灯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与半年前那个暴躁易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回家的路上，囡囡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林秀云坐在副驾驶，手里捏着那个装着奖金的红包，心里盘算着该给家里添置些什么。
今天...老赵找我喝酒了。王强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林秀云的心猛地一紧：然后呢？
我拒绝了。王强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我想起囡囡画的那张日历...那些红叉。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王强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林秀云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改变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对了，王强换了个话题，我申请了年后的长途线路考核，如果通过了，工资能涨百分之三十。
又要跑长途？林秀云皱眉，你的胃...
就短期的，三个月。王强赶紧解释，等攒够了钱，我想...把隔壁那套小户型买下来。
林秀云惊讶地看着他：买房子？
王强的耳根微微发红，这样...你和囡囡能住得宽敞些。我可以住那边，但离得近，方便照顾你们。
这个计划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林秀云看着王强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从前的他只会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却已经开始为未来做长远打算。
回到家，安顿好囡囡后，林秀云换下裙子，穿上舒适的居家服。王强在厨房烧水，说要给她泡杯安神茶。
今天累了吧？他把茶杯递给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洒出来。
林秀云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这半年来，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比室友亲近，却又不及夫妻亲密。
谢谢。林秀云轻声道，不只是为了这杯茶。
王强似乎明白她的意思，眼神温柔下来：该我谢谢你...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鞭炮声，年味越来越浓。林秀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王强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这半年像一场梦，一个她曾经不敢奢望的美梦。
春节假期转眼结束。开工第一天，林秀云就被叫到了厂长办公室。
秀云啊，厂长笑容满面地推过来一份文件，杭州那边新开了分厂，想调你过去当质检主管，待遇比这里高一半。你考虑考虑？
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让林秀云措手不及。杭州分厂，更高的职位，更好的待遇...但意味着要离开这个刚刚重建的家，离开王强和囡囡？
我...我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她最终说道。
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气氛有些凝重。囡囡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大眼睛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
杭州...太远了。王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但机会难得。
林秀云搅动着碗里的汤：我也在犹豫。如果去的话，囡囡...
囡囡可以留在这里。王强放下筷子，表情认真，我能照顾好她。你现在工作这么出色，不该被家庭拖累。
这句话让林秀云的眼眶瞬间湿润。从前的王强最讨厌她提工作，现在却主动提出承担育儿责任，支持她的事业发展。
可是...你年后不是要跑长途吗？
我可以申请调岗。王强笑了笑，其实队里早想让我做内勤，是我自己非要跑长途...为了多挣点钱。
囡囡突然放下碗，小脸严肃：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吗？像上次一样？
林秀云把女儿搂进怀里：妈妈还没决定。如果妈妈去的话，囡囡想跟爸爸在一起，还是跟妈妈一起去？
这个问题让餐桌再次陷入沉默。囡囡咬着嘴唇，大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我...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孩子的眼泪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秀云心中的锁。她抬头看向王强，后者也正看着她，眼神中有理解，有不舍，更多的是支持。
要不...王强深吸一口气，我们一起去杭州？
这个提议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林秀云纠结的思绪。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分开？新工作需要她，但家庭也需要她...为什么不试着两者兼顾？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杭州？她不敢相信地问。
王强点点头，眼神坚定：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可以申请调到杭州车队，或者找别的工作。他顿了顿，只要你...愿意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林秀云的眼泪终于决堤。囡囡惊慌失措地用小手给妈妈擦眼泪，王强则手足无措地递纸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愿意。林秀云哽咽着说，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含义。
春节后的第一个周末，他们开始为搬家做准备。王强负责打包大件物品，林秀云整理衣物和文件，囡囡则负责监督，时不时提出宝贵意见。
妈妈，这个要带走！囡囡举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兔子，那是她出生时王强给她买的第一个玩具。
好，带上。林秀云笑着接过，放进的箱子里。
王强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相册：这个也带上吧？
林秀云翻开相册，里面全是囡囡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旁边都工整地标注着日期和地点。她惊讶地发现，最近半年的照片特别多，而且几乎每张都有王强的身影——他陪囡囡去公园，教她骑自行车，一起做手工...那些她错过的时光，都被他用心记录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她轻声问。
王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随手拍的。想让你看到囡囡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特别的照片——去年冬天，他们三人在摩天轮上的自拍。那天阳光很好，三个人的笑脸比阳光还灿烂。照片旁边，王强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我们的新开始。
林秀云轻轻抚过这行字，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改变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藏在日常点滴中的坚持与爱。王强用这半年的每一天，向她证明了改变的决心。
都带上。她合上相册，声音坚定，所有的回忆，我们一个都不落下。
夜幕降临，打包工作暂告一段落。囡囡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个旧布偶。林秀云轻轻给她盖上毯子，转身看见王强站在阳台上，背影挺拔而孤独。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远处的城市灯火如繁星般闪烁，明天，他们将启程前往一个全新的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王强转过头，月光在他的眼睛里洒下温柔的光：在想...我们会有多幸运。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林秀云的手，就像半年前那个雪夜，她第一次允许他重新走进这个家时那样。但这一次，林秀云没有犹豫，而是坚定地回握住他，十指相扣。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在即将告别的小阳台上，他们谁都没有提的事。因为此刻，他们已经有了最珍贵的礼物——彼此的理解，重获的信任，和一个完整的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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