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也会担心,若有一天,姐姐离开了苏家这密不透风的保护罩,听到外面的真实声音,她该如何自处?
可他不敢说。
他怕看到姐姐伤心难过的样子,也怕忤逆了父母的意思。
他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尽量隔绝掉那些可能别有用心的人,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姐姐。
苏岑一开口,那些庶出和旁支的子弟顿时噤了声。
他们可以哄着苏欢棠,却不敢真的违逆苏岑这位正经的嫡子少爷。
一个个脸上悻悻然,只得退开。
这时,苏明远也从前厅走了出来。
他今日似乎有公务要处理,并未多做挽留,只对苏岑叮嘱了两句:“岑儿,既是你邀客同游,便要好生招待,莫要失了礼数,也莫要怠慢了沐姑娘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沐颜汐三人暂住的疏影轩方向,意有所指。
“是,父亲,儿子明白。”苏岑恭敬应下。
正说着,沐颜汐、沈亦舟和楚无妄也从疏影轩走了出来。
沐颜汐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靛青色衣裙,沈亦舟换上了便于活动的劲装,越发显得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楚无妄则还是那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劲装,抱着剑,沉默地跟在最后。
他们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欢棠一看到沐颜汐,眼睛顿时亮得惊人!
她早就从弟弟口中将这位“仙女姐姐”想象了无数遍,此刻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那清冷出尘的气质和精致完美的容貌,简直比她昨天模糊一见的还要好看一百倍!
激动之下,苏欢棠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昨日卡树留下的淤青,也忘了自己这圆润的身躯行动起来需要格外小心。
她只凭着本能,像一只看到喜爱事物的、过于兴奋的小动物,笨拙地、却又带着一股憨直的热情,张开手臂就朝着沐颜汐扑了过去,嘴里还欢快地喊着:“沐姐姐!你们来啦!”
她这一扑,力道可不小!加上她本身的重量,简直像一颗人形炮弹!
柳清婉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失声惊呼:“棠儿!小心!”
沐颜汐显然也没料到这位苏大小姐会如此“热情”。
看着那圆滚滚的身影带着欢快的笑容朝自己扑来,她眉梢微挑,脚下却并未后退。
就在苏欢棠即将撞上她、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要带倒两人的瞬间,沐颜汐身体微侧,卸去部分冲力,同时手臂迅速而稳定地伸出,精准地扶住了苏欢棠圆润的肩膀和胳膊,脚下如同生根般稳稳站住!
“唔!”苏欢棠撞进一个带着清冷淡香的怀抱(虽然只是被扶住),虽然被稳住了,但动作间难免牵扯到臀腿处的淤伤,顿时疼得她小脸一皱,眼泪汪汪,“哎哟……疼……”
沐颜汐扶稳她,低头查看,语气平静无波:“撞到伤了?” 她的动作自然,没有半分嫌弃或惊讶,仿佛只是扶住了一个不小心趔趄的普通人,而非一个体重惊人的大小姐。
苏欢棠泪眼汪汪地点头,委屈巴巴:“嗯……昨天卡树上硌的……”
柳清婉此时已疾步冲了过来,一把拉过女儿,紧张地上下查看:“娘看看!是不是又伤着了?让你小心点!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 她语气焦急,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然而,在查看女儿的间隙,柳清婉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沐颜汐。
只见沐颜汐已然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厌恶、嘲讽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勉强之色。
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里,只有一种纯粹的、就事论事的淡然。
柳清婉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人第一次见到她女儿体型时的反应。
有的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鄙夷;有的是虚伪的奉承和夸张的赞美;有的则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的谨慎……
像沐颜汐这样,如此自然、如此平静、仿佛苏欢棠与常人并无不同的态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怜悯,没有猎奇,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丝毫嫌弃。
就好像……苏欢棠的体型,于她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情。
这种态度,莫名地让柳清婉感到一丝……舒坦?
连带着,她对沐颜汐那点因“离经叛道”而产生的不喜,似乎也悄然淡去了几分。
或许……这个女子,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心思不正?
至少,在对待棠儿这件事上,她表现得很有涵养。
“我……我没事了,娘。”苏欢棠缓过劲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又偷偷抬眼看了看沐颜汐,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她觉得自己刚才太冒失了,差点撞倒仙女姐姐。
沐颜汐对上她的目光,淡淡开口:“既身上有伤,行动便更需谨慎些。”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苏欢棠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沐姐姐。”
一场小小的意外插曲就此揭过。
车队终于准备出发。
苏岑扶着姐姐上了最宽敞舒适的那辆马车,自己则翻身上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出发!”
沐颜汐三人也登上了自家的青篷马车。
楚无妄依旧担任车夫。
车队缓缓驶离苏府大门,朝着云梦泽畔风景如画的枕流庄行去。
柳清婉站在门口,直到车队消失在长街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府。
只是眉宇间,对那位沐姑娘的观感,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车队刚驶出望云城繁华的主街,踏上通往云梦泽畔的官道,最前方那辆华丽马车里就传出了苏欢棠不满的嚷嚷声,透过雕花车窗清晰地飘了出来:
“停车!快停车!我要去沐姐姐那辆车上坐!我一个人坐这么大马车闷得慌!”
骑在高头大白马上的苏岑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勒住缰绳,驱马靠近姐姐的车厢,隔着车窗小声劝道:“姐,别闹!沐姐姐他们喜欢清静,你过去会打扰到他们的。而且你这马车多舒服啊,软垫香炉一样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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