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姿态优雅地踩着脚踏下了车,先是朝着为首的苏明远和柳清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清朗:“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岑儿!” 柳清婉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上前一步就拉住了苏岑的手,上下仔细打量,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担忧,“你可算回来了!瘦了!肯定是路上吃苦了!娘看看,黑了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外面那么危险,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是好!那些下人是怎么伺候的!回头娘重重罚他们!” 她嘴里絮絮叨叨全是责怪,可那眼神里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几乎要满溢出来。
苏明远虽然不像妻子那般外露,但眼底的关切同样真切。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苏岑的肩膀,声音沉稳温和:“回来就好。一路可还顺利?” 他并未询问儿子为何突然归家,也未责怪他擅自离家,仿佛只要儿子平安归来,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父亲母亲放心,儿子一切都好。” 苏岑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炫耀的意味,“路上还结识了几位朋友呢!” 他侧身,示意身后的沐颜汐三人。
这时,苏明远和柳清婉的目光才正式落到沐颜汐三人身上。
当看到沐颜汐时,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这女子气质沉静冷冽,容貌虽美,却毫无媚态,眼神通透清明,绝非普通乡野村妇,甚至不似寻常闺秀。
她身上有种……超然物外的气场。
柳清婉的打量则直接得多,目光在沐颜汐素雅的衣裙和毫无首饰的发髻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看到儿子对她似乎颇为看重,还是勉强维持了面上的客气,只是那笑容略显疏离。
至于沈亦舟,那一身掩不住的纨绔风流气和看着沐颜汐时毫不掩饰的炽热眼神,让柳清婉心下更是不喜,觉得儿子怕是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
苏明远则目光深邃地在沈亦舟身上停留片刻,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抱着剑、面无表情、气息冷硬的楚无妄身上时,两人皆是心头一凛。
苏明远是惊讶于此人深不可测的气势和那股隐隐的血腥味,绝非普通护卫。
柳清婉则是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下意识地往夫君身边靠了靠。
“这三位是……” 苏明远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审视。
苏岑立刻抢着介绍,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父亲,母亲,这位是沐颜汐沐姑娘,这位是沈亦舟沈公子,这位是楚无妄楚大侠。儿子路上多亏了他们照应。” 他刻意模糊了“谁照应谁”的过程。
沐颜汐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极淡的平辈礼:“苏老爷,苏夫人。” 不卑不亢,语气平静。
沈亦舟也难得正经了几分,拱手道:“晚辈沈亦舟,见过苏伯父,苏伯母。” 虽然礼数到了,但那骨子里的散漫劲儿还是掩不住。
楚无妄只是抱着剑,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一个字都没说。
苏明远眼底讶色更浓,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原来是岑儿的朋友,一路辛苦。既来了望云城,便是我苏家的客人,快请进府歇息。” 他态度客气,却带着家主特有的距离感。
柳清婉也勉强笑着附和:“是啊,快请进吧。岑儿,快带你朋友进去,别在门口站着了。” 她的注意力显然很快又回到了儿子身上,“瞧你,风尘仆仆的,娘这就让人给你准备热水沐浴,再让厨房炖上你最爱喝的冰糖燕窝羹……”
随着家主发话,身后那乌泱泱的人群立刻活络起来。
几位看起来是苏岑叔伯辈的男子笑着上前:
“岑哥儿回来了就好!可是让我们好生惦记!”
“是啊是啊,瞧着精神头不错!这次出去游历,想必见识增长不少吧?”
“快进府歇着!你祖母昨日还念叨你呢!”
几位婶娘姑母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岑儿瘦了,在外头肯定没吃好!”
“回来可得好好补补!”
“这位沐姑娘真是好相貌,不知是哪家千金?”(有人试图打探沐颜汐来历)
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也纷纷上前见礼,语气恭维:
“三哥(堂哥)回来了!”
“三弟这次出去,可给我们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这位沈公子气度不凡,楚大侠一看就是英雄人物!”
整个苏府门前,瞬间变成了一场以苏岑为中心的大型关怀与奉承现场。
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言语间充满了对苏岑的关切和恭维。
沐颜汐三人被这阵仗隔在外围,如同旁观一出喧闹的戏剧。
沈亦舟凑到沐颜汐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讥诮:“小祖宗,瞧见没?这苏孔雀在家真是众星捧月啊!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心。”
沐颜汐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热情的脸庞。
她看得分明,那些笑容底下,藏着多少小心翼翼、多少言不由衷、多少嫉妒不甘、又有多少真正的亲情。
尤其几位年纪与苏明远相仿、应该是他兄弟的男子,那笑容更是勉强,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阴霾。
几位妯娌之间的眼神交锋,也暗藏机锋。
楚无妄的感知更为直接,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能清晰地感受到人群中几道隐晦的、带着恶意的视线,虽然一闪即逝,却瞒不过他。
而被围在中心的苏岑,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关怀”,表现出的却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自然而然。
他熟练地应付着各位长辈的问候,对同辈的恭维只是淡淡点头,对于那些过于露骨的奉承,他甚至会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他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也看透了这热闹背后的虚情假意。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父母真切的担忧和疼爱。
他会耐心地回答母亲絮叨的询问,会对父亲露出带着依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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