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景序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光芒！
他哪里会不信沐颜汐？
几次简短的指点，早已让他意识到这位女东家见识之广博、思维之犀利，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夫子！
“沐姑娘！”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对着沐颜汐便是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书生潇景序，不胜感激！能得姑娘指点，实乃三生有幸！请姑娘不吝赐教！”姿态谦卑而诚恳。
接下来，小小的账房变成了临时的讲坛。
沐颜汐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循循善诱，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引导他思考“重农抑商”政策的时代背景、历史局限、在当世可能造成的后果。
她结合历史上商贸繁荣带来国力强盛的例子（比如唐宋），对比闭关锁国带来的衰败（明清），深入浅出地阐述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社会分工与效率提升的意义，甚至隐晦地引入了些许“看不见的手”的市场调节概念。
她的语言平实，没有掉书袋，却字字珠玑，直指核心。
时而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时而剖析现实，鞭辟入里。
她指出他论证中的逻辑漏洞，帮他拓宽思路，引导他从更宏观、更辩证的角度去审视题目。
潇景序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恍然大悟，拍案叫绝；
时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时而奋笔疾书，记录下沐颜汐话语中的闪光点。
他看向沐颜汐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敬佩，逐渐变成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这……这哪里是“有些浅见”？
这分明是宗师级的见解！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世家女子精通琴棋书画已属难得，能吟诗作对便是才女。
可像沐颜汐这样，对经世济民之道、对历史兴衰之律、对治国理政之策，有着如此深刻、独到、一针见血见解的女子，他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门！
楚无妄依旧抱着剑，沉默地倚在门边。
他对那些之乎者也、治国方略毫无兴趣，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沐颜汐沉静的侧脸上。
他能感受到潇景序那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崇拜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沐颜汐身上。
这让他心底那丝因沈亦舟而起的烦闷尚未完全散去，又悄然蒙上了一层新的、极其细微的……不悦？
他冷硬的目光扫过潇景序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指关节在剑鞘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时间在专注的探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账房内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色。
沐颜汐看了看窗外天色，终于停下了话头。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今日就到这里吧。”她放下茶杯，站起身。
潇景序正听得入神，思路被无限拓宽，灵感如同泉涌，被这突然的打断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立刻流露出浓浓的意犹未尽和恋恋不舍，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突然被夺走了心爱的糖果。
看着他这副模样，沐颜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少年，心性赤诚，天赋虽非顶尖，但那股子钻劲和韧性，还有这份对知识的纯粹渴望，实属难得。
她几乎可以肯定，只要给他一个契机，一些助力，假以时日，他必能在这条狭窄艰难的科举路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现在在他困顿之时，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既是结一份善缘，也是……埋下一颗未来或许能用得上的种子。
沐颜汐从不做亏本买卖，她的善意，也总是带着清醒的考量。
“不必心急，学问之道，贵在循序渐进，融会贯通。”沐颜汐看着他，语气平和，“你底子不错，思路也打开了，回去好好消化今日所言，再结合你自己的想法去写，会有进益。”
她略作沉吟，道：“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几本……我收藏的、前人手书的策论心得摘抄过来。上面有些思路和论证方法，或许能给你些启发，参考一下别人的思维方式。”她刻意强调了“摘抄”和“参考”，避免过于贵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负担。
潇景序闻言，先是大喜过望！
沐姑娘收藏的策论心得？
那必是极其珍贵的孤本或名家手札！
这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但狂喜过后，寒门学子的清高和自尊又让他本能地想要拒绝：“沐姑娘！这……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之物，景序……”
“不是原本。”沐颜汐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是我闲暇时摘录的一些片段，真正的孤本岂能轻易予人？不过是些拓印或誊抄的文字罢了，放在我那里也是落灰，给你看看，或许物尽其用。你无需有负担。”
她空间里自然不缺各种古籍资料，甚至有些是这个时代早已失传的孤本。
拿出些核心观点和论证框架，摘抄整理出来，伪装成前人手记，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既能帮到潇景序，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至于“物尽其用”……她更欣赏这种务实的态度。
明明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明明渴望得到帮助提升，却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而拒绝送到眼前的梯子，在她看来，那不是清高，是愚蠢。
潇景序这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感激之情却如滔滔江水。
他对着沐颜汐又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景序……景序多谢沐姑娘再造之恩！姑娘大恩，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寸进，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言重了。”沐颜汐淡淡一笑，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
楚无妄立刻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上。
潇景序一直送到账房门口，看着沐颜汐和楚无妄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消失在喧闹的大堂之中。
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目光追随着那道清瘦却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背影，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息。
他敢肯定！
这位沐姑娘，胸有丘壑，腹藏乾坤！
她若想，绝不仅仅是“云裳记”的东家，绝不仅仅是这青州城一个成功的商人！
她所能达到的高度，远非他此刻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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