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憋不住，猛地从谢澜之嘴里喷了出来！殷红的血点子溅落在雪白的证词上，就跟开了几朵绝望的彼岸花似的。
“将军！”灰隼和阿福同时喊了出来。
可谢澜之就跟没听见似的。
他死死抓着那沓染血的纸，身子因为又痛又气，一个劲儿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像受伤野兽似的、压抑到了极点的吼声。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心魂被彻底撕裂、信仰被彻底摧毁时发出的、绝望的悲鸣！
错了！
全都错了！
他错得离谱！错得可笑！错得……罪孽深重！
他拿命守护的“家”，压根儿就是个藏污纳垢、全是蛆虫的魔窟！
他一直敬重信任的“母亲”，居然是个刻薄自私、满嘴谎话，为了钱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的毒妇！
他以为温柔善良的青梅，竟然是条披着人皮，心如蛇蝎，亲手把他家庭往深渊里推的毒蛇！
还有他以为懦弱、爱惹事的妻子，其实是被他所谓的“家人”一起逼到绝境的可怜人！
那他谢澜之呢？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听了那些坏话，对妻子受的委屈根本不管！
对孩子遭的罪也假装没听见！
他纵容了那些坏人，成了伤害他无辜妻子的帮凶！
甚至……他还间接同意了别人伤害她！
巨大的痛苦、无尽的悔恨、冲天的愤怒，就跟最猛的飓风一样，“轰”地一下把谢澜之彻底卷进去了！
他眼前一阵发黑，胸口的伤像被撕开一样疼，可他压根感觉不到。
身上的痛，哪能跟灵魂被折磨的痛苦比？连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呃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能发出的惨叫，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里冲了出来，在安静的堂屋里炸开！
声音里全是绝望、痛苦，还有一种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从躺椅上挣扎着起身，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快疯了的困兽！
染血的证词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就跟攥着要命的符咒似的。
他眼睛红得跟要滴出血来，全是血丝，眼神里透着能毁天灭地的杀意，还有痛到骨子里的绝望。
“灰隼！！！”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就跟从地狱里刮出来的风，“带我去！！去客栈！！我要亲手……剐了那群畜生！！！”
腊月二十九，青石镇的天终于放晴了。
连着下了好些天的大雪，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太阳光照在雪上，亮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年关的气氛，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总算是冲破了之前的压抑，变得热闹起来。
街上的人明显多了，都裹着厚厚的棉袄，提着篮子。
到处都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孩子们的打闹声，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
可沐颜汐租的那个小院里，却冷冰冰、死寂寂的，跟外面完全不一样。
堂屋里，谢澜之刚才那声像快死的野兽般的惨叫，好像还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震得窗棂嗡嗡响。
地上，那几点刺目的暗红血迹，就跟雪地红梅似的，默默“诉说”着刚发生的事情。
阿福吓得脸惨白惨白的，在角落里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灰隼像座沉默的铁塔，眼神又冷又利，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谢澜之，这会儿就跟骨头被抽走了似的，一下子瘫坐回躺椅上。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喘气声就跟破风箱似的，每喘一口气都扯着伤口，钻心地疼，可这疼跟他心里头被撕碎、碾碎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两眼空洞地盯着屋顶，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没退，里头全是悔恨、痛苦，还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茫然绝望。
那叠染血的证词，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就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着他的手心，更烫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股死寂，血腥味还没散的时候，沐颜汐推开了堂屋的门。
她穿着一身新的靛青色细棉布袄裙，外面套着那件镶兔毛的厚斗篷，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素银簪子。
脸上没擦粉，可因为这几天忙前忙后，加上今天气色不错，透着股清冷的光泽。
她手里牵着同样穿得崭新、小脸红扑扑的谢文奕。
谢文允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穿着一身新做的藏蓝色棉袄。
小家伙脸上虽然还带着点对屋里气氛的害怕，可眼神比在谢家的时候亮堂、清澈多了。
一看他们仨就是要出门的样子，跟屋里这凄惨绝望的场景，形成了特别刺眼的对比。
沐颜汐眼神平静地扫了扫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谢澜之手里染血的纸，还有他那张白得像鬼、眼神空洞的脸，最后落在他剧烈起伏，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胸膛上。
她眼神里没惊讶，没同情，连点波澜都没有，就好像眼前这出人间惨剧，跟路边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似的。
“醒了？有力气折腾了？”沐颜汐开口了，声音就跟冰珠子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甚至还微微皱了下眉，好像在嫌弃屋里的血腥味和绝望味儿弄脏了空气。
谢澜之空洞的眼神好不容易才聚焦在她脸上。
那张清冷、疏离，在阳光下好像镀了层淡金色，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脸，这会儿却像把最锋利的刀，狠狠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她看他的眼神，那是彻彻底底的冷漠！
是事不关己的旁观！
甚至……是一种啥都看透后的、冰冷的明白，还有……嫌弃？
他想说话，想咆哮，想忏悔，想抓住她问问为啥能这么冷漠！
可喉咙里就跟堵满了滚烫的沙子，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沐颜汐却像没看见他那快不行了的痛苦样子，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灰隼，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一件平常的家务事儿：“要处理什么脏东西，带远点。别弄脏了我的院子，也别吓着孩子。”她特意把“脏东西”三个字说得重点，眼神还特意扫了扫谢澜之手里的证词。
灰隼身子一紧，马上恭敬地抱拳：“是！夫人！”他改了称呼，语气里透着从来没有过的敬重。
这份敬重，是给眼前这个救了将军命，又把将军府那些破事儿看得透透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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