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冰冷又恶毒的话，好似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狠狠扎进谢文允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委屈和无助如决堤的洪水，“哗”地一下冲垮了他强撑着的镇定。
他顺着冰冷的土墙慢慢滑坐在地，抱着膝盖，身子剧烈地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水印。
温姨！
对呀！还有温姨呢！温姨平时最疼他们了，她肯定有办法！
这念头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文允猛地抬起头。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谢家小院，在冰冷的夜风中拼命狂奔，跑到温可夏家那扇紧闭着的、比自家也好不到哪去的院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起来。
“温姨！温姨！开门啊！救救奕儿！他快不行了！温姨！”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温可夏带着浓浓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
“温姨！是我，允儿！奕儿病了，烧得特别厉害！您救救他呀！求您了！” 谢文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趴在门板上哭着哀求。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温可夏那张平日里看着温婉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冷漠和不耐烦。
她裹紧身上的棉袄，皱着眉头，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谢文允一眼，声音透着股事不关己的冷淡：“允儿啊……生病了？温姨又不是大夫，能有啥办法？你该去找郎中呀！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说完，不等谢文允再说话，“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门关上，彻底消失在谢文允眼前。
温姨……也不是大夫……没办法……
她甚至……连问都没问奕儿怎么样了……
那平日里温柔的声音，这会儿听着，就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又冷又硬。
谢文允呆呆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温可夏关门时那冷漠的侧脸和那句“快回去吧”，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转个不停。
曾经那些温暖的画面——温姨摸着他的头夸他乖，给他塞甜甜的糖果，他欺负“坏女人”时，温姨还露出赞许的笑容——此刻都变得模糊又遥远，甚至……感觉有些假。
原来……那些好都是有条件的。
只有他“乖”，帮着她欺负“坏女人”的时候，才会有那些好。
一旦他没了利用价值，成了麻烦，那些“好”就像阳光下的露珠，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紧紧缠住他的心脏，而且比之前缠得更紧，让他更加喘不过气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回到那个弥漫着病热和死亡气息的角落。
谢文奕的呼吸好像更微弱了，小脸烧得像熟透的虾子，嘴唇干裂起皮，小小的身体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看着弟弟痛苦的模样，谢文允小小的胸膛里，最后一点孩子的天真和侥幸，彻底被碾碎了。
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把他整个儿淹没。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一个身影，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像最后一座灯塔一样浮现出来。
是那个……坏女人。
那个被他们用石头砸破头，流了好多血的坏女人。
那个现在穿着干净衣服，脸色好看不少，灶台老是飘出香味的坏女人。
那个眼神冷冷的，对他们厌恶至极的坏女人。
去找她？
她会帮忙吗？
她估计恨不得他们死吧？
毕竟……奕儿用石头砸破过她的头……他自己也朝她吐过口水，骂过最难听的话……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让谢文允浑身直哆嗦。
他不敢！他害怕看到她那双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睛！
害怕被她像赶苍蝇一样赶走！
可是……奕儿……奕儿真的快死了啊！
谢文允的目光落在墙角。
那里，几朵黄白相间的小野雏菊，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那是他白天偷偷溜出去摘的，在怀里捂了一整天，本想送给……那个坏女人。
虽然花儿已经有点蔫了，花瓣边缘都卷起来了。
他颤抖着双手，把这几朵可怜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就好像捧着最后那点微弱又笨拙的勇气。
挣扎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激烈地进行着，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
一边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羞耻，一边是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去的巨大痛苦。
最后，对弟弟的担忧还是压倒了一切。
谢文允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紧紧攥着那几朵蔫了的野雏菊，冲出房门，朝着院子对面那间唯一亮着微弱油灯光的破棚子——沐颜汐的“领地”跑去。
他站在那扇薄薄的、透着光亮的破旧门板前，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里面安静极了，只能听到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他的手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来，反复了好几次。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敲鼓一样，感觉都要蹦出来了。
终于，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极其轻微地敲了一下门板。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里面没有反应。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一下子抓住了他。
果然……她不会理他的……她恨他们……
就在谢文允彻底绝望，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来，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吱呀——”
门开了。
昏黄的油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也照亮了门外那个小小的、狼狈不堪、满脸泪痕和绝望的身影。
沐颜汐披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和刚睡醒的茫然。
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皱着眉看着门外这个不速之客：“大半夜的，搞什么？”
当看清是谢文允，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恐惧、绝望，还带着最后一丝卑微乞求的表情时，沐颜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文允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最后一点勇气瞬间没了。
恐惧让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额头重重地磕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坏……坏女人……” 他声音抖得厉害，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该叫她坏女人的，只是习惯了脱口而出。
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绝望又嘶哑，“救……救救奕儿……他……他要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全是临死前的哀求，“求求你……救救他……我……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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