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景序听到脚步声,警惕地转过身,看到是一位衣着素雅、气质沉静的陌生女子,眼神里的戒备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微微颔首致意,便想侧身绕过她离开。
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将今日的账目和证据重新整理归档。
“先生留步。”沐颜汐的声音清越平和,像道微凉的溪流,在这闷沉沉的通道里荡开。
潇景序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她:“这位姑娘…有何指教?”他并不认得沐颜汐,只当是寻常食客。
沐颜汐没答他的话,目光落在他怀里那本蓝皮账册和那根丑兮兮的萝卜上,唇角弯起个极淡的、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方才听先生一番话,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实在让人佩服。”她开口,语气真诚,半分揶揄也无,“这世上,能守住本心,不怕强权,敢说真话的人,太少了。”
潇景序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这陌生女子会说这些。他紧蹙的眉头松了丝,眼里的戒备和疏离却没全退,只是沉默地听着。
“不过,”沐颜汐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先生可知,这淤泥塘里,最易折损的,不是那些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亭亭净植的荷花?”
潇景序眼神动了动,看向沐颜汐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靠的不光是自己干净,还有水面下默默托着它的莲藕和根须。”沐颜汐的目光扫过通道两侧堆着的杂物,话里有话,“先生正直清廉,就像这荷花。可在这酒楼里,水不清,泥更浊。李管事这类人,就像附在莲藕上的水蛭、浮萍,甚至…藏在泥里的蛀虫。”
她顿了顿,看着潇景序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先生想除虫,想把污浊清干净,这份心是好的。可除虫的法子,要是一味蛮力搅动,怕是先伤了莲藕,惊了浮萍,把水搅得更浑,反倒让那些蛀虫藏得更深,甚至引来更大的鱼虾盯着。先生觉得,是当场揪出那几只水蛭、碾死一条蛀虫来得痛快,还是先稳住莲藕,理清楚根须,悄悄布下网,等时机到了,把泥里的祸患连根拔起,还这一池清水来得彻底?”
潇景序抱着账册的手指微微收紧。沐颜汐的话像颗石子投进他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他不笨,只是长久以来信着“刚直”二字,不屑、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此刻听这陌生女子慢慢道来,用“荷花淤泥”打比方,竟让他心里亮堂了些。
他之前的做法,可不就是“蛮力搅动”?当场揭穿,寸步不让,看着痛快,却把自己推到了所有“水蛭”“浮萍”的对面,甚至可能惊动藏在更深处的“大鱼”。
结果呢?除了一身狼狈和更孤立,啥用没有。李有福照样嚣张,账目漏洞照样在,说不定还因为他的强硬藏得更隐蔽了。
“姑娘的意思是…?”潇景序的声音还是清冷,可语气里的疏离淡了不少,多了几分想要求教的意思。
“先生既然掌着账房这把‘尺’,就得用好它。”沐颜汐微微一笑,笑容浅淡,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尺子是用来丈量、划线的,不是当棍子打人的。先生不如把今日这萝卜的差价,连同之前发现的所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分门别类记下来,证据一条对一条,列成一笔明明白白的‘糊涂账’。这账,先生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用急着捅破。”
她看着潇景序骤然亮起来的眼神,接着点拨:“至于那李管事,还有那些‘水蛭浮萍’…先生只需记着,他们是这池水里的一部分。先生要做的,是让这池水慢慢变清,不是急着把他们都捞出来扔掉。有些事,点到为止地敲打下,留三分颜面的余地,往往比撕破脸更有力气。只要先生手里握着那份详细的‘糊涂账’,等时机到了,或者…等东家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尺’时,这份账目自然能清污浊,还这一池清水。”
点到即止的敲打…留三分颜面的余地…详细的糊涂账…等时机再动…
沐颜汐的话像清风,吹过潇景序被愤怒和固执填满的心湖。
他不是不懂变通,只是不屑。
此刻这陌生女子几句话,却给他打开了扇新窗户——原来守原则,不止硬碰硬一条路。
原来手里的“尺”,还能这么用!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本记满漏洞的蓝皮账册,又看了看那根丑萝卜,眼里的激动和迷茫慢慢沉淀,换成了更深的思考,还有种隐隐的、拨云见日的清明。
“多谢…姑娘指点。”潇景序深吸口气,对着沐颜汐深深作了个揖,这次语气诚恳多了。
他直起身,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可那清冷里,好像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韧性和沉稳。
沐颜汐微微点头,没再多说,转身从容地往雅间走。
阳光透过高窗,在她身后拖出道长长的、安静的影子。
潇景序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消失在雅间门后的素雅身影,半天没动。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里那颗擦干净的青布盘扣,又把手伸进怀里,指尖碰到那块冰凉的、刻着“客来香”的木牌名帖。
东家沈亦舟那天随手丢来的牌子,曾是他绝望里的救命稻草。而今日这神秘姑娘的一番话…更像在他迷茫的深潭里,投进了盏指路的灯。
他低头,再翻开那本蓝皮账册,目光落在“上等萝卜”那扎眼的记录上。
这次没愤怒地合上,也没立刻去找掌柜。他拿出随身的炭笔和小本子,在角落极其细致地记下:某月某日,李有福采买,萝卜一批,账记上等,实为次等(有虫眼、表皮发皱),差价约三十文。附:物证萝卜一根(已标记存放)。
字还是写得工整有力,只是笔锋里少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火气,多了几分冷静的克制和沉下去的力量。
通道里又静了,只有远处后厨隐约传来锅勺碰撞的声音。
潇景序收好账册和本子,抱着那根当证据的萝卜,挺直脊背往账房走。
背影依旧清瘦孤直,却像卸下了层无形的担子,脚步里多了份沉稳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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