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贞坐在龙榻上,望着跪地的钟小葵,叹了口气。
“终是朕太自负了。”
石瑶欲言又止,朱友贞突然牵起她的手,
“朕知道,你也是故意接近朕的,但是朕不在意,朕很喜欢你,石瑶,可否告诉朕,是谁派你来的?”
“奴婢,是不良人。”
“哈哈哈,竟然是袁天罡的人,他是让你来杀朕的是吗?”
石瑶没有回答,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服侍朱友贞这么久,她也明白朱友贞的痛苦,在这乱世,就是皇帝,也要被逼疯。
“朕,是天子,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死法,你们都走吧,朕会自尽。”
钟小葵起身离开,石瑶走到帐前,最后看了朱友贞一眼。
“陛下,本可以做一位明君的。”
“当今天下,能有明君吗?”
朱友贞拿起自己的佩剑,注视着剑柄上的龙首,
“母后,为什么,您没有看到孩儿当了皇帝呢?孩儿,终于可以去见你了。”
石瑶掀起帐帘,看到来人很少惊讶。
“林远,王彦章?”
朱友贞放在脖子上的剑迟疑了,
“王彦章,你竟然还活着,怎么,是来看朕的笑话么?”
王彦章向前一步,双膝跪地,脑袋在地上狠狠的磕着。
“臣,王彦章,恭送大梁皇帝上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将军,你是位忠臣,可惜,朕不是你心里的君王。”
“咔擦。”
血溅三尺,洒在王彦章面前的青砖上。朱友贞倒在地上,佩剑掉落在一旁。
王彦章脸上滑下一滴泪痕,他站起身,从桌案上拿着一块白布,仔细的擦拭着朱友贞身上的鲜血。
“陛下,原谅臣,不能随你同去。”
林远垂下眼眸,来到帐外,石瑶在这里等候多时。
“他死了,不,他驾崩了,是么?”
“嗯,虽然他残暴,可毕竟,是皇帝,唉。”
林远看着石瑶,这个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魅力的女子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们,见过?”
“小女子石瑶。”
“石瑶?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小先生,小女子有一事不解。”
“说吧。”
石瑶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你不是死了么?张玄陵怎么救的你?”
林远眉头紧皱,右手紧紧握着剑柄,
“你是孟婆!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大帅活了三百年之久,什么都经历过,易容之术,自然也通晓一二。”
“容貌,身材,声音,这根本就不是易容!孟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我是孟婆,也是石瑶,林远,大帅知道你还活着,竟然没有杀你。”
林远说明自己对袁天罡的承诺后,石瑶点了点头。
“我要走了,林远,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违逆大帅,没人逃的出他的手掌。”
帐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王彦章弯腰抱起朱友贞的尸体,铁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走出营帐时,石瑶正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明显一怔。
“我要埋葬陛下。”
王彦章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林兄弟,帮我挖个坑吧。”
林远没有多言,只是点头:
“好。”
不远处,钟小葵竟然还未离开。她默默走过来,抽出腰间短刀开始掘土。石瑶迟疑片刻,也加入了挖掘的行列。四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铁器插入泥土的闷响和偶尔的喘息声回荡在初春的寒风中。
渐渐地,周围响起了脚步声。起初只是三三两两,后来变得密集。林远抬头看去,原本已经遣散的梁军士兵正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他们沉默地站在外围,有些人手里还拿着简陋的挖掘工具。
坑挖好了,不算深,但足够容纳一具棺木。可惜战场上找不到像样的棺材,王彦章只能将朱友贞的尸体轻轻放入土坑中。他解下朱友贞腰间那把龙首佩剑,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放在了尸体身侧。
“陛下生前最爱的佩剑,就让它陪着吧。”
王彦章低声说。
有人递来一块粗糙的木牌。王彦章用匕首在上面刻下大梁皇帝朱友贞七个字,没有谥号,也没有生卒年月。这简陋的墓碑与朱友贞生前穷奢极欲的作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第一抔土落下时,王彦章突然抬头看向周围越聚越多的梁军士兵: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站出来,声音哽咽:
“将军,陛下驾崩,我们这些人又可以去哪里?”
“回家。”
王彦章说。
老兵苦笑:
“我们,有几个人还有家?”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林远看到不少士兵低下头,有人偷偷抹眼泪。这些当兵的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连年战乱,家乡早成了废墟。当兵吃粮,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们,其实不知道朱友贞是否残暴,他们只知道,当朱友贞的兵,可以吃饱饭,仅此而已。
土坑渐渐被填平,简陋的墓碑立了起来。石瑶和钟小葵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只剩下梁军将士围在墓前。林远粗略估算,大约有四千人左右,都是精锐。他们自发列队,向这位算不上明君的皇帝行最后的军礼。
王彦章站在墓前,铁甲上还带着血污和箭痕。他望着这些去而复返的士兵,喉结滚动了几下:
“你们,愿意跟着我么?”
“我等,愿追随将军!”
四千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树梢上的叶子落下。
王彦章转身看向林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林兄弟,这么多人,岐王肯收留吗?”
他顿了顿,
“当初,我们可是攻打了凤翔。”
林远望着这群无家可归的军人,他们眼中除了忠诚,更多的是迷茫和对生存的渴望。他想起自己行走江湖这些年见过的无数流民,想起那些被战火摧毁的村庄。
“不用担心。”
林远拍拍王彦章的肩膀,
“岐王只会高兴。大家都是苦命人,当兵也是无路可走,不得已而为之。”
王彦章重重点头:
“嗯。”
他转向等待的士兵们,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整队!检查装备,掩埋战友尸体,午时出发。”
士兵们轰然应诺,迅速散开执行命令。林远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军人,令行禁止,哪怕刚刚经历惨败和君主驾崩,依然保持着纪律。
林远在临时营地边缘找到了独自饮酒的王彦章。这位铁枪将已经卸下铠甲,只穿一件单薄的里衣,左肩的箭伤简单包扎过,隐隐渗出血迹。
“敬你。”
王彦章递给林远一个酒囊,
“今天多谢了。”
林远接过酒囊喝了一口,劣质烧刀子的辛辣让他皱了皱眉: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带这些儿郎们找个安身之处。”
王彦章望着篝火出神,
“他们都是好兵,不该白白送死。”
“岐国会善待他们的。”
林远说,
“女帝...岐王很重视人才。”
王彦章突然笑了:
“你一口一个岐王,看来和那位关系匪浅啊。”
林远也笑了,没有否认。两人就着篝火,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烈酒。远处,士兵们正在掩埋同伴的尸体,低沉的挽歌随风飘来: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王彦章跟着轻声哼唱,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林远知道,这是在为今天战死的亲兵们招魂。那些年轻人,永远留在了汴梁城下。
“林兄弟。”
王彦章突然开口,
“你说...这乱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旭日东升,林远望着那一轮红日,
“快了。”
“但愿如此。”
王彦章仰头喝干最后一口酒,将酒囊扔进火堆,火焰猛地蹿高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两个时辰过后,
林远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剑鞘。王彦章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铁甲上凝结着晨露,像披了一层银霜。四千梁军已在十里外扎营等候,只带了几名亲卫随行。
王彦章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时辰,若是继续逗留,李存勖发觉异常,派兵攻打我们。”
“他们来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林远直起身子,只见三骑穿过晨雾而来,为首的正是李星云。
“林兄!”
李星云远远地就挥手呼喊,
“我还以为你被梁军俘虏了!”
待到近前,李星云利落地翻身下马,却在看到王彦章时猛地刹住脚步,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张子凡也展开折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林远上前一步:
“无妨,王将军现在是我们的人。”
李星云挑了挑眉,目光在铁塔般的王彦章和林远之间来回扫视: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
“朱友贞死了。”
林远语气平淡,
“不,他驾崩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李星云瞪大眼睛,张子凡的折扇停在半空,连躲在后面的蚩梦都探出头来,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张子凡最先找回声音。
“自刎。”
林远简略地将朱友贞兵败自尽、王彦章收拢残部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听完唏嘘不已,李星云摇头叹道:
“好歹是一国之君,落得如此下场。”
王彦章对于李星云的话很感激,这位李唐后人,也算是认可了朱友贞的皇帝地位。
“他也算是咎由自取,也是我王彦章以前太过固执,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王彦章铁甲下的肌肉绷紧,潞州城百姓的死,他难以忘却。
“君命难违,王将军莫要自责。”
林远适时转移话题:
“对了,黑白无常杀了吗?”
李星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他取下背后的剑鞘,缓缓抽出断成两截的龙泉剑。阳光下,剑身断裂处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这种稀世神兵也会被打断?”
王彦章忍不住惊呼,
“谁干的?”
“黑白无常。”
李星云苦笑,
“他们两个功力大涨,太奇怪了,早知如此,应该让你去的。”
林远接过断剑仔细端详。龙泉剑乃当世名剑,相传以天外陨铁打造,坚韧无比。能将此剑折断,黑白无常的实力恐怕已经远超预期。
“他们两个,怕是快要步入大天位了,看来得先找个办法修复龙泉剑。”
林远将断剑交还,
“只能等温韬找到我们,再问问方法了。”
蚩梦此时正躲在李星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王彦章。这位铁枪将面容刚毅,左肩的伤疤更添几分凶悍。感受到小姑娘的目光,王彦章突然转头,铜铃般的眼睛一瞪。
“略。”
蚩梦吐了吐舌头,迅速缩回李星云背后。
李星云失笑,拍拍蚩梦的脑袋:
“别怕,这位王将军现在是自己人。”
他转向林远,
“既如此,我们先随你一起回凤翔吧。温韬那家伙鼻子灵得很,会找到我们的。”
“好。”
林远点头,随即看向王彦章,
“王将军,这一去,你真的想好了吗?”
王彦章抱拳:
“能培养出你这样的手下,岐王必定是爱惜百姓的英雄,只是若岐王不纳,我们另寻他处便是。”
李星云眨眨眼:
“四千梁军精锐?岐王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他促狭地笑道,
林远无奈摇头,翻身上马,
“走吧。”
一行人沿着官道向西行进。途中,李星云详细讲述了与黑白无常交手的经过。
“那常宣灵的全身泛着黑气。”
李星云比划着,
“常昊灵更邪门,整个人能化成一团黑雾,他一掌袭来,我用龙泉剑一挡,就断了。”
张子凡补充道:
“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杀我们的打算,将我们打退后马上就离开了。”
林远眉头紧锁:
“看来他们修炼到了很厉害的功法,必须尽快除掉他们,否则后患无穷。”
王彦章突然开口:
“到了凤翔,我愿领兵围剿这两个妖人。”
李星云惊讶地看着他:
“王将军也这么痛恨黑白无常?”
“玄冥教助纣为虐,祸乱朝纲。”
王彦章沉声道,
“先帝落得如此下场,他们难辞其咎。”
正说着,前方路边突然闪出一个青色身影。温韬不知何时已经等在那里,手中把玩着那枚特制铜钱,上官云阙高兴的挥舞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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