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日的目光，落在了三营长胡大海身上。
胡大海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身上沾满血污和泥土。
“胡大海！”
“到！”
胡大海的声音如同闷雷，一步踏前，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赵旭日指着脚下这片光秃秃的山顶：
“这里，就是咱们最后的阵地！能不能守住阵地，让小鬼子付出足够的代价，就看你的工事结不结实！我给你所有的人手，马上行动！依托这些石头，给我垒起掩体，挖出散兵坑！不需要多好看，但要够硬，够实用！就算是死，也得让鬼子踩着他们的尸体过来！”
这任务，正对胡大海此刻的心境。他需要实际行动，打消别人对他的疑虑。
“是！团长！三营的，还有能喘气的，都给老子过来！”
胡大海咆哮起来，如同猛虎出了笼，“抄家伙！石头、木头，能用上的全用上！就是用手刨，也得给老子刨出能藏人的坑来！”
胡大海身先士卒，抱起一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怒吼着垒到一处天然石坎上。士兵们被他的气势感染，也纷纷行动起来。
没有工具，就用刺刀撬，用双手挖，用肩膀扛。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沉重的喘息声、号子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一种悲壮而紧迫的气氛，在山顶弥漫开来。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正在挖掘的，就是鬼子的坟墓，没有人退缩。
赵旭日看着迅速动起来的队伍，看着郭松涛消失的方向，看着叶青等人隐入树林，看着胡大海，带领士兵们疯狂修筑工事的身影，心中稍定。
他走到悬崖边，望向山下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暮色渐浓，山风更冷。
暮色时分，三位营长，都各自完成了任务。
一营长郭松涛，如同幽灵，从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后钻出，身上挂满了草屑，脸上被划了几道血口子。他顾不上拍打尘土，快步走到赵旭日面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团长，地形摸清了！这山顶三面陡峭，只有我们上来的那条小路还算通道，但也被落石堵了大半，易守难攻。东西两侧是近乎垂直的悬崖，鬼子想爬上来得费老鼻子劲。”他语速很快，显然胸有成竹。
郭松涛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土上，迅速勾勒出简易的等高线和关键点。
“团长，最大的发现是这个——”
靠近山顶背阴面的一处，“这里，有个被藤蔓完全遮住的山洞，我带人进去探过了，入口窄，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但里面别有洞天，空间不小，能容纳几十号人，而且有缝隙通风，干燥！最重要的是，洞口隐蔽，炮弹轻易打不着！”
赵旭日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草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这简直是绝境中的天赐礼物，一个天然的隐蔽所和指挥中心，对于现在缺医少药、伤员众多的队伍来说，太重要了。
“好！干得漂亮，一营长。”
赵旭日重重拍了下郭松涛的肩膀，“立刻安排人手，把重伤员优先转移进去！这里，就是咱们临时的‘团部’了！”
命令下达，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兵，在郭松涛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将那些重伤员，一个个抬进那个隐秘的山洞。
同时，二营长叶青，也带着她的人回来了。他们一个个，有的兜着前襟，有的用衣服扎成了临时包裹，个个脸上，都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满足。
“团长！咱们有吃的了！”
叶青的声音带着喘息，但很响亮。他示意士兵们将“收获”食物，集中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
一堆青涩瘦小的野果，有些还带着鸟啄的痕迹；几捆剥下来的嫩树皮和内层韧皮；还有十几只被打死的山鼠和蜥蜴的小动物。
叶青拿起一个干瘪的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赵旭日：
“团长，果子酸涩，但能解渴顶饿。树皮煮了也能嚼出点淀粉味。这些山鼠和蜥蜴，熬点汤，能给重伤员补点力气。”
赵旭日接过那颗冰凉的野果，没有立刻吃。他看着眼前这堆“食物”，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们几百号人赖以生存的希望，是大自然在绝境中给予的最后、最原始的馈赠。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叶青和他身后那些满脸期待的士兵，他们的嘴唇无一例外地干裂起皮。
“辛苦了，二营长！你们立了大功！”
赵旭日的声音有些沙哑，“司务长！把这些吃的统一分配！野果和树皮先分给所有人，平均分，一人一点也是点！山鼠和蜥蜴立刻拿去熬汤，优先给重伤员！”
命令得到执行。士兵们默默地排起队，每人分到了几个小小的野果和一小段树皮。
山上的条件艰苦，没有人抱怨，没有人争抢，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份，来之不易的“口粮”，像对待珍宝一样。
这时，三营长胡大海，负责的工事修筑，也已经完成。
山上资源匮乏，没有水泥，没有木材，只有满山的石头和士兵们的血肉之躯。
胡大海不知疲倦，他吼声如雷，亲自搬运最大的石块，垒砌成一个个射击垛口。士兵们在他的带动下，也用刺刀、工兵锹，甚至用手，在岩石间的泥土上，刨出一个个散兵坑。
工事依着山势，充分利用每一块凸起的岩石、每一处低洼的地形，虽然粗糙，却层层叠叠，形成了交叉火力网。
胡大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石粉，走到赵旭日面前，指着工事：
“团长，工事好了！不敢说固若金汤，但鬼子想上来，得先问问咱们垒的这些石头答不答应，得从咱们兄弟的尸体上踏过去！”
赵旭日沿着简易的战壕走了一段，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射击孔，每一个掩体。他用手推了推垒砌的石块，很牢固。他看到了士兵们血肉模糊的双手，看到了他们眼中与胡大海一样的决绝。
“好！三营长，干得好！”
赵旭日再次肯定道，这一次，他的目光与胡大海坦然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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