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赵卫国几乎没合眼。他守在炕沿,隔一会儿就伸手探探爹的额头,摸摸包扎的伤口。药似乎真的起了作用,爹虽然还昏睡着,但呼吸平稳了不少,额头也不再烫得吓人,伤口也没再大量渗血。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
墙角干草堆上的黑豹也睡得很沉,偶尔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噜,像是在做噩梦,又像是在警告什么。这小东西,生命力顽强得很。
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灰白的光线,屯子里响起第一声鸡鸣,紧接着,各家各户的烟囱开始陆续冒出稀薄的炊烟。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赵家来说,愁云并未散去。
王淑芬早早起来了,眼睛肿得像桃儿。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屋,掀开米缸盖子,看着缸底那仅剩的一小把泛黄的玉米碴子,叹了口气。又揭开锅盖,里面空空如也。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卫东,卫红,起来看着点爹。”她低声吩咐了一句,整理了一下鬓角散乱的头发,抬脚就往外走。
“妈,你干啥去?”赵卫国跟出来问道。
王淑芬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低声道:“我…我去你李婶家看看,能不能先借点苞米面子…总不能…总不能让你爹和你们饿着…”
赵卫国心里一沉。他记得前世,爹受伤后,娘也没少拉下脸出去借粮,但家家都不宽裕,又是这青黄不接的春天,能借到的寥寥无几,更多的是看人白眼,听人风凉话。李婶家男人是屯里的小队长,条件稍好点,但李婶那人…嘴碎,且抠搜。
“妈,别去了。”赵卫国拦住她,“我去想办法。”
“你有啥办法?山上雪还没化净呢,能有啥吃的?”王淑芬愁苦地摇头,“你在家看着你爹,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推开儿子,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赵卫国没再阻拦,他知道娘的脾气,不碰一鼻子灰是不会死心的。他走到院门口,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屯子的小道上,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回到屋里,卫东和卫红已经起来了,俩小人儿趴在炕边,眼巴巴地看着昏睡的爹,又时不时偷偷瞄向空荡荡的锅灶,肚子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哥,我饿…”卫东揉着肚子,小声嘟囔。
“哥,窝窝头还有吗?”卫红也怯生生地问,眼里带着渴望。昨天娘就蒸了俩掺了麸皮的窝窝头,说是给爹和大哥的,她和卫东只分了一小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糊糊。
赵卫国心里一酸。他走到米缸前,把缸底那点玉米碴子全都刮了出来,也就够煮一碗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糊糊。他又去墙角扒拉那几个发芽的土豆,挑了两个还没烂透的。
“等着,哥给你们弄吃的。”
他生起火,把玉米碴子和削皮切块的土豆一起扔进锅里,加了满满一锅水。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屋里总算有了点热乎气。
黑豹被动静弄醒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受伤的后腿使不上力,趔趄了一下。它用鼻子嗅着空气里那点微弱的食物香气,摇摇晃晃地走到灶台边,仰着小脑袋看着赵卫国,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尾巴尖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
它也在饿。
赵卫国看着它那可怜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蹲下身,摸了摸黑豹的脑袋:“你也饿了?再等等,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黑豹似乎听懂了,伸出温热粗糙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那触感痒痒的,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它那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说,它信他。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王淑芬回来了,低着头,脚步很快,一进门就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
赵卫国心里咯噔一下:“妈,咋样?”
王淑芬没回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愤怒:“…没啥…咱家…咱家自己想办法…”
虽然她没说,但赵卫国一看她这反应就明白了。肯定是没借到,怕是还听了不少难听话。什么“穷鬼借粮有借无还”、“家里顶梁柱都倒了还有脸吃饭”之类的。
一股邪火蹭地窜上赵卫国脑门,但他硬生生压下去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开了,散发出一点粮食和土豆混合的、极其寡淡的香气。
王淑芬抹了把脸,转过身,强打起精神:“煮上了?也好,给你爹喂点流食…”她走过去掀开锅盖,看着那一锅清汤寡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她拿起勺子,在锅底仔细捞了捞,捞出小半碗稍微稠一点的土豆和玉米碴子,递给赵卫国:“卫国,你先吃,吃了才有力气。”
赵卫国没接,他把那碗稠的推到母亲面前:“妈,你吃。我不饿。”他又拿起两个破碗,给眼巴巴的弟妹一人舀了一碗几乎是清汤的“粥”,里面好歹还有几块土豆。
最后,锅里就剩点底子了,兑上点水,又能晃荡出小半碗。赵卫国把这碗底子倒进一个破瓦盆里,又把自己碗里那几块小小的土豆挑出来扔进去,用手指搅了搅,晾到不烫手了,才放到黑豹面前。
“吃吧,小家伙。”
黑豹警惕地看了看盆,又看了看赵卫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狼吞虎咽地舔食起来,吃得啧啧作响。
王淑芬看着儿子把吃的都分给了别人和狗,自己一口没留,那碗稠粥她哪里还吃得下?她红着眼圈,把碗又推给赵卫国:“你这孩子…你吃!你是大小伙子,不吃东西咋行?”
“妈,我真不饿。”赵卫国再次推开,语气坚决,“你吃了好照顾爹。卫东卫红,你们也快点吃,吃完看着爹。”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处被残雪覆盖、已经隐约透出些绿意的山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长白山是座宝库,现在虽然刚开春,万物复苏,但也绝不是一点吃的都找不到!前世他后来日子好了,也喜欢往山里跑,认得几种早春就能吃的野菜,也知道哪里可能有野兔、山鸡的踪迹,甚至下套子的地方也依稀记得一些。
虽然危险,但值得一试!总不能真让一家人饿死!
黑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决心,虽然腿还瘸着,却努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昂起头看向远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仿佛想要同行。
赵卫国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刚刚脱离危险、却已然显露出灵性和忠诚的小家伙,又回头看看屋里喝糊糊的弟妹、默默垂泪的母亲和炕上昏迷的父亲。
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决心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猛地转过身,对母亲说道:“妈,把碗吃了。在家看好爹和卫东卫红。”
他拿起墙根那把自己磨得锋利的柴刀,别在腰后,又找了根结实的木棍拄着。
“卫国,你…你要干啥去?”王淑芬慌了,一把拉住他,“可不能再去冒险了!昨晚遇上狼那是运气好!”
“妈,你放心,我不走远,就在村后矮山转转,看能不能挖点野菜,碰碰运气。”赵卫国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咱不能坐着等饿死。我肯定囫囵个儿回来,还得给咱黑豹找点像样的吃食呢!”
说完,他不再犹豫,推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
“哥!带上我!”卫东扔下碗就想跟出来。
“在家待着!看好家!”赵卫国头也不回地喝道。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轻微的哼唧声。回头一看,是黑豹!它拖着那条包扎着的伤腿,倔强地、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见他回头,还努力想加快速度,差点摔倒。
赵卫国心头一热,蹲下身:“你这小瘸狗,跟来干啥?回去好好待着!”
黑豹不听,凑过来又舔了舔他的手,然后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固执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去哪,我去哪。
赵卫国叹了口气,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摸了摸黑豹的脑袋:“行!你小子有种!那咱哥俩就一起去闯闯!说不定你这狗鼻子还能帮上忙呢!”
就这样,一九八二年春天的一个清晨,十八岁的赵卫国,带着一条瘸腿的小黑狗,扛着生活的重压,向着村后那座承载着希望和危险的大山,出发了。
他的目标很简单:找吃的,让一家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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