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镇政府办公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林舟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份“乡村振兴工作汇报”，屏幕上“拔高站位”“强化引领”之类的表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随手翻开桌角的笔记本，扉页上周明远题的“笔要沾墨，脚要沾泥”八个字，墨迹已经有些淡了，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午后，突然被乌云彻底笼罩，狂风卷着沙尘拍打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声响。
林舟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翻滚的乌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苏家村的果园地势低洼，要是下暴雨，很可能会积水。
他刚掏出手机想给苏晓打个电话，手机就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晓”的名字，电话接通的瞬间，急促的雨声和苏晓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起涌了进来：“林舟！快！苏家村下大暴雨了！果园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踝了，好多果树都开始摇晃，排水渠好像堵了，怎么办啊？”
林舟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别慌！你先组织村民往高处转移，我现在就申请支援，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公文包里还装着之前调研苏家村果园时画的地形草图，上面标注着排水渠的位置和走向。
冲进镇党政办主任的办公室，主任正悠闲地泡着茶，看着窗外的雨景。“王主任！苏家村突发暴雨，果园积水严重，需要紧急调拨抽水泵和沙袋，还要组织人员支援！”林舟的声音带着急切。
王主任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小林啊，慌什么？下点雨很正常。抽水泵和沙袋是应急物资，调用需要走流程，得先打报告，找分管领导签字，再去库房领用，没个半天时间批不下来。”
“半天？等批下来，果园里的果树都淹完了！”林舟急得直跺脚，“苏家村的果园是村民的主要收入来源，好多都是脱贫户，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灾！”
“年轻人，做事要讲规矩。”王主任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不耐烦，“基层工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凡事都要按流程来，不能意气用事。再说了，这雨说不定下一会儿就停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林舟看着王主任敷衍的态度，一股火气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在档案室看到的周明远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1998年抗旱时，周明远顶着压力，跳过繁琐流程，紧急调拨水源，保住了上千亩麦田的经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舟咬着牙说，“村民的利益不能等！我现在就给周县长打电话请示！”
王主任脸色一变，连忙阻止：“别别别！周县长正在开防汛调度会，哪有空管这种小事？再说了，这点事就惊动县领导，显得我们镇里办事不力。”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尽量快点走流程。”
林舟知道，“尽量快点”很可能就是拖延的借口。他不再跟王主任纠缠，转身冲出办公室。雨已经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他跑到自己的电动车旁，翻找雨衣，却发现公文包的拉链没拉好，里面的笔记本掉了出来，扉页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清晰。
他捡起笔记本，擦了擦上面的雨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赶到苏家村。他跨上电动车，不顾狂风暴雨，朝着苏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雨水模糊了视线，路面湿滑难行，他只能放慢速度，紧紧握着车把，公文包被他牢牢抱在怀里，里面的地形草图和村民信息，是现在唯一能帮到苏家村的东西。
第二幕
苏家村的雨下得比镇上更大，狂风裹挟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在地上。果园里一片狼藉，低洼处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小腿，一棵棵苹果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些树的树枝已经被折断，熟透的苹果掉在水里，被泥水浸泡着。
苏晓穿着雨衣，站在果园边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她的父亲拄着拐杖，站在她身边，急得直叹气：“这可怎么办啊？一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没了。”
“爸，别着急，我已经给林舟打电话了，他说马上就来。”苏晓抹了抹眼泪，强作镇定，“我们先组织村民把能移的果树扶起来，再试试能不能疏通排水渠。”
她拿起扩音喇叭，朝着村里的方向大喊：“乡亲们！果园积水严重，大家都带上工具，到果园来帮忙扶果树、挖水渠！动作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披着雨衣，拿着铁锹、锄头跑了过来。大家没有怨言，默默地走进积水里，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把倒伏的果树扶起来，用绳子固定好。苏晓的父亲虽然腿脚不便，也拿着一把小锄头，在排水渠旁边挖着泥土，试图清理堵塞的杂物。
“苏老师，排水渠堵得太严重了，里面全是树枝和垃圾，还有好多石头，挖不动啊！”一名村民喊道。
苏晓跑过去一看，排水渠的入口处被一堆树枝、塑料袋和石头堵得严严实实，雨水根本流不出去，只能在果园里积聚。她咬了咬牙，跳进齐小腿深的水里，伸手去搬石头：“大家一起动手，先把大的石头搬开，再清理树枝和垃圾！”
村民们见状，也纷纷跳进水里，大家齐心协力，一点点清理着堵塞物。雨水顺着雨衣的领口灌进去，浑身都湿透了，冰冷刺骨，但没有人退缩。苏晓的手被石头磨破了，流出血来，她随手抹了一把，继续搬着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排水渠疏通，保住果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电动车的喇叭声。苏晓抬头一看，只见林舟骑着电动车，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地行驶着，雨水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公文包被他顶在头上，试图挡住一些雨水。
“林舟！”苏晓激动地喊了一声，朝着他跑去。
林舟看到苏晓，心里一松，连忙停下车，快步走到她身边：“怎么样？情况还好吗？”
“排水渠堵了，好多果树都倒了，再这样下去，果园就全淹了。”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舟看了一眼果园的情况，又看了看堵塞的排水渠，当机立断：“我刚才给周县长的秘书打了电话，他说周县长正在开防汛调度会，已经知道苏家村的情况了，让我们先自救，支援马上就到。现在，我们分两组，一组继续扶果树、固定树干，另一组跟我一起疏通排水渠，重点清理堵塞的入口，让雨水能尽快排出去。”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那张地形草图，铺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指着上面标注的排水渠走向说：“这条排水渠连接着村外的小河，只要把入口疏通，积水就能顺着水渠流进小河里。大家听我指挥，先把大的障碍物搬开，再用铁锹挖深水渠，加快排水速度。”
说完，他脱下外套，扔在一边，卷起裤腿，跳进水里，一把抓住一块大石头，用力搬了起来。石头很重，他憋得脸通红，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苏晓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既感动又心疼，也跟着他一起清理堵塞物。
村民们看到林舟这么卖力，也都干劲十足。大家齐心协力，搬石头、清树枝、挖泥土，排水渠里的积水渐渐开始流动，果园里的水位慢慢下降。林舟的膝盖不知什么时候被石头磕破了，鲜血混着泥水渗出来，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埋头苦干。
第三幕
雨还在不停地下，但排水渠已经基本疏通，果园里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林舟和村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浑身都湿透了，又冷又累。
苏晓从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林舟：“擦擦吧，别感冒了。你的膝盖受伤了，我这里有创可贴。”
林舟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已经把裤腿染透了。“没事，小伤。”他笑了笑，任由苏晓给他贴上创可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林舟抬头一看，只见几辆越野车朝着果园的方向驶来，车身上印着“应急救援”的字样。“支援来了！”林舟激动地站起来。
越野车停在路边，周明远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雨衣，脸色严肃。他快步走到林舟身边，看了看他受伤的膝盖，又看了看果园的情况，点了点头：“小林，做得好！你先带着村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安置点已经准备好了，应急管理局调拨的抽水泵和沙袋也到了，后续的救援工作交给我们。”
“周县长，您怎么来了？”林舟有些意外。
“我在防汛调度会上接到你的汇报，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看看。”周明远的声音带着赞许，“关键时刻，你能挺身而出，沉下心来组织村民自救，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记住，基层工作，就是要在危难时刻站得出来、顶得上去。”
他顿了顿，又说：“刚才镇政府的王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听指挥，擅自行动。我已经批评他了，基层工作不能墨守成规，遇到紧急情况，就要打破常规，以村民的利益为重。”
林舟心里一暖，没想到周明远会这么支持他。“谢谢周县长。”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该做的。”周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跟我一起去安置点看看，确保每一位村民都能安全转移，物资能及时发放到位。果园的事，后续会有农业技术人员来指导大家开展灾后重建，保险公司也会尽快派人来定损理赔，不会让村民们吃亏的。”
林舟点了点头，转身对苏晓说：“你带着村民们去安置点，我跟周县长去看看情况，马上就来。”
苏晓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担忧：“你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放心吧。”林舟笑了笑，跟着周明远朝着安置点走去。
安置点设在村小学的教室里，里面已经摆放好了临时的床铺和桌椅，工作人员正在发放饮用水和方便面。村民们陆续赶到安置点，虽然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但看到林舟和周明远，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林干部，真是多亏了你啊，要是没有你，我们的果园就全完了。”一位老大娘拉着林舟的手，激动地说。
“大娘，这是我应该做的。”林舟握着老大娘的手，心里暖暖的，“后续的定损理赔、灾后重建，我们都会帮大家处理好，一定会让大家尽快恢复生产，把损失补回来。”
周明远看着这一幕，眼神里带着欣慰。他走到林舟身边，低声说：“小林，你记住，基层工作就像这田埂上的路，虽然泥泞，但只要你心里装着村民，脚沾着泥土，就一定能走出一条踏实的路。”
林舟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暴雨。雨还在下，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这场暴雨是一场考验，不仅考验着苏家村的村民，也考验着他这个基层干部。但他更知道，只要坚守初心，脚踏实地，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这时，他的公文包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笔记本滑了出来，扉页上“笔要沾墨，脚要沾泥，心要沾甜”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舟捡起笔记本，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灾后重建、定损理赔、产业恢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田埂与公文包之间，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基层之路。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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