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苏家村小的教室是栋爬满爬山虎的老瓦房，房梁上悬着的旧吊扇转得慢悠悠，把窗外来的阳光切成细碎的金片，落在四壁贴满的孩子画作上。有画着红彤彤苹果堆成小山的，有画田埂上追蝴蝶的小狗的，最显眼的是墙中央那幅《苹果树下的课堂》，画里的苏晓扎着马尾，正蹲在果树下教孩子们调色——那是上个月孩子们偷偷画的，颜料还带着点未干的亮泽。
苏晓蹲在墙角的铁皮柜前，指尖拂过一叠叠画纸，纸页间还沾着孩子手心的温度。她正按班级归类，指尖突然触到一张边缘卷得发皱的画，抽出来时，纸面软得像揉过好几遍的棉絮。是王小丫的《风过麦浪时》：嫩绿色的麦浪从纸的左下角漫到右上角，中间立着三棵粗壮的老果树，树干被涂得深绿，枝桠上歪歪扭扭缀着几个青苹果，树下扎羊角辫的小人举着画笔，笔尖还沾着一点黄色——那是孩子眼里“给苹果画阳光”的颜色。
“怎么被压在最底下了？”苏晓轻声嘀咕，指尖蹭过卷边的纸角，上面还沾着点柜底的灰。上周她还夸这画“有灵气，把麦浪的软和果树的稳都画出来了”，现在却被埋在一堆空白申请文件下，像被忘了的宝贝。她小心地把画夹在自己的教案里，转身往隔壁的夏令营筹备室走。
筹备室的木桌上堆着半人高的空白申请文件，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文件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苏晓翻出最上面一份，是她熬夜写的《麦田与果树：乡村儿童自然绘画营》方案，封面还贴着片干制的苹果叶做装饰。可此刻，方案首页被一行红色马克笔批注划得刺眼：“需与‘星途网红公司’合作，增设汉服研学、直播绘画环节，否则5万元补贴暂缓发放——赵凯”。
红色字迹潦草却霸道，像一根刺扎进苏晓心里。她要的夏令营，是让孩子蹲在田埂上看麦芒反光，趴在果树下数蚂蚁搬家，用沾着泥土的手画真实的乡村；而赵凯要的，是镜头前的假笑、不合身的汉服，是能给省厅看的“流量政绩”。
“苏老师！”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王小丫攥着半块橡皮擦跑进来，小手上还沾着昨天画苹果没洗干净的黄颜料，“我能在夏令营里画苹果酱怎么做吗？妈妈说，把软苹果切成小块，放冰糖煮，熬成酱能放好久，还能卖给城里的叔叔阿姨呢！”
苏晓蹲下身，帮孩子擦掉脸颊上的颜料，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皮肤，心里突然亮了一下。她把王小丫的画从教案里抽出来，铺在文件上：“当然可以，咱们不仅画苹果酱，还要画摘苹果、选苹果，画所有你觉得有意思的事。”孩子笑着跑开时，苏晓把方案和画叠在一起，快步往电商基地走——她得去找林舟，就算要和赵凯掰扯，也不能让孩子的画笔，变成网红直播间里的道具。
第二幕
村小的操场没铺塑胶，还是踩得结实的黄土地，中间立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篮筐上的网早就破了，只剩几根灰色的绳子耷拉着，被风一吹轻轻晃。林舟刚跟周明远通完电话，周明远提醒他“赵凯的补贴从来不是白给的，夏令营怕是要被他当棋子”，他正琢磨着怎么跟苏晓商量，身后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林哥，我帮你改了夏令营方案！”陈曦快步走过来，白色运动鞋踩在黄土地上，带起一点细尘。她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纸，封面上印着“苏家村网红研学夏令营”几个粉紫色的花体字，递到林舟面前时，指尖有意无意蹭过他的手背。“你看，我留了画画环节，就是缩短点时间，加了汉服拍照和直播，这样赵局那边好交代，孩子也能上镜露脸，多好。”
林舟低头翻方案，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所谓的“自然绘画”被缩成了10分钟，备注“集体在网红苹果街背景板前作画，统一用红色颜料”；而“汉服研学”占了整整1小时，还写着“安排3名网红主播与孩子互动，引导直播间观众下单苹果”。他刚想开口说“这不行，孩子不是流量工具”，陈曦突然往前凑了凑，肩膀靠上他的胳膊，头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林哥，你别这么死板嘛，”陈曦的声音放软，“先拿到补贴把营办起来，后面咱们再慢慢调整，苏老师那边我去跟她解释……”
“你们在干什么？”
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操场入口传来，林舟猛地抬头，看见苏晓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叠夏令营申请文件，指节捏得发白。她脚边掉了支天蓝色的水彩笔，笔帽滚到黄土地上，蓝色颜料顺着地面漫开，溅到她新买的白球鞋上——那是她昨天特意从镇上买的，准备夏令营时给孩子示范调色用的。
陈曦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却故意往林舟身边又靠了靠，声音带着委屈：“苏老师，你别误会啊，我和林哥就是聊夏令营方案，想帮他解决补贴的事，没别的意思。”她说着，还特意加重了“林哥”两个字，眼神扫过苏晓手里的文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苏晓的目光落在陈曦搭在林舟胳膊上的手，又扫过林舟手里的“网红研学方案”，喉咙发紧。她想起自己刚才在筹备室里，还在心里替林舟辩解“他肯定不会同意赵凯的要求”，可现在眼前的画面，像一盆冷水浇下来。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她的眼，她弯腰捡起水彩笔，笔杆上还沾着蓝色颜料，正好蹭在她的手背上——像一道灰色的印子，擦不掉。
“你和她更懂变通。”苏晓轻声说，声音有点发颤，说完转身就往校门口走。林舟赶紧推开陈曦，追上去喊：“晓晓，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曦她……”可苏晓没回头，脚步越来越快，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操场外的麦田间，只留下林舟站在黄土地上，手里攥着那份荒唐的方案，心里又急又疼。
陈曦看着林舟的背影，掏出手机，飞快给赵凯发了条消息：“已制造误会，苏晓不信任林舟，后续可进一步离间。”发完，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望向村外的老果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任务，可不止挑拨林舟和苏晓的感情这么简单，桌角那本藏在网红海报下的《苏家村土地测绘图》，才是她真正要完成的事。
第三幕
林舟的出租屋在村头，是间带小院的老房子，院里种着棵刚栽了一年的小苹果树，枝叶还没长得茂盛，却透着股生机勃勃的绿。屋里的木桌上摆着个白瓷杯，里面泡着苹果茶，茶里放了苏晓喜欢的桂花——是他下午特意去镇上花店买的，老板说“桂花配苹果，甜而不腻，女孩子都喜欢”。可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三次，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墙上贴着张林舟手绘的果园规划图，用红笔圈出了一块小区域，标注“夏令营绘画区”——他原本想跟苏晓商量，把这里改成孩子能近距离观察果树的地方，铺点稻草，摆几张小矮凳，让孩子坐在果树下画画。可现在，这张图上的红圈，倒像个笑话。
门锁“咔嗒”一声响，林舟猛地站起来，看见苏晓走进来，头发上还沾着点晚风带来的麦絮，额角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她手里攥着那份被赵凯批注过的申请文件，文件边缘被捏得发皱，“与网红公司合作”那行红色批注旁边，“30%抽成”的条款被她折了道深深的角，折痕处都快磨破了。
“要么按你的想法来，夏令营黄了，孩子们盼了好久的画画营泡汤；要么按他的来，孩子变成网红直播间的道具，你选哪个？”苏晓的声音有点哑，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在外面绕了好几圈田埂，才压下心里的委屈。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放，蓝色颜料蹭到的白球鞋露在外面，格外显眼。
林舟看着她，心里又疼又急。他知道苏晓的顾虑——她怕孩子的童真被流量消费，怕自己坚持的教育初心被妥协；他也明白赵凯的威胁——没有补贴，夏令营的场地、画材、志愿者补贴都没着落。可他不能告诉苏晓“陈曦是赵凯的人”，怕她担心，更怕打草惊蛇，万一陈曦狗急跳墙，破坏更多事。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苏晓的手，把她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口——能让她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他没说出口的坚定。“晓晓，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林舟的声音放得很柔，“补贴我会想办法要，不会让你跟孩子妥协，夏令营一定是你想要的样子，我向你保证。”
苏晓的指尖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些。她看着桌上凉透的苹果茶，杯底还沉着几片桂花，又看了看林舟眼底的急切，轻轻点了点头。可她没说，刚才在村口的小卖部，她已经用手机把文件上“30%抽成”的条款拍了下来，存进了画夹最里面——那是她的后路，万一林舟真的没办法，她至少能拿着这证据，去镇上找教育部门说说理。
林舟没看见她口袋里画夹的微动，只以为误会暂时解开了，赶紧转身去厨房重新煮苹果茶。水壶“咕嘟咕嘟”响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洒在小院的苹果树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揭穿陈曦的真面目，把夏令营办成孩子们真正喜欢的样子，绝不能让苏晓再受委屈，绝不能让孩子的画笔，染上流氓的灰。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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