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村小的教室没装空调，四月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果园的苹果花香，却吹不散空气里的滞闷。苏晓蹲在教室角落，指尖拂过堆叠的画纸——大多是孩子们画的果园，红苹果挂在枝头，麦浪涂成明晃晃的黄色，唯有最底下的一张，边缘卷得发脆，是王小丫去年画的《风过麦浪时》。
她轻轻把画纸抽出来，阳光落在上面，能看见画里老果树的绿色颜料已经有些褪色，树下那个举着苹果的小人，衣服是用蜡笔涂的浅蓝，像极了林舟常穿的那件外套。苏晓的指尖在小人身上顿了顿，心里突然发紧——昨天赵凯的话还在耳边转：“夏令营要跟网红公司合作，让孩子们穿汉服拍短视频，画也得按网红风格改，要‘仙’，要‘出片’。”
“苏老师！”王小丫抱着蜡笔盒跑进来，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响，“我画了苹果酱的罐子，妈妈说咱们的苹果酱能卖钱，我想把它画进夏令营的画里！”她把画纸递过来，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玻璃罐，罐子里涂满橙黄色，旁边写着“苏家村苹果酱”，字是用铅笔描了三遍的。
苏晓接过画，眼眶有点热。她摸了摸王小丫的头：“当然可以，咱们夏令营就画最真实的果园，画苹果酱怎么做，画麦浪怎么晃。”可这话刚说完，办公桌上的夏令营申请文件就映入眼帘——首页“5万元补贴”的字样旁边，赵凯用红笔批了一行字：“需与刘氏网红公司审度合作，活动方案需经其审核。”
她攥着申请文件，快步往电商基地的方向走，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林舟肯定会站在她这边，就像当年一起对抗张建军那样。
找到林舟时，他正坐在电商基地的小办公室里，面前摊着冷库维护清单，眉头皱得很紧。“晓晓，你来了。”林舟抬头看见她，赶紧把清单收起来，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是不是夏令营的事？我正想跟你说……”
“说什么？说要让孩子们穿汉服拍网红照？说要把他们画的麦浪改成粉色？”苏晓把申请文件拍在桌上，声音忍不住拔高，“你当初留在苏家村，不是说要‘给孩子真实的教育’吗？现在为了5万块补贴，就要把孩子们的画变成流量的道具？”
林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把清单推到苏晓面前，上面“冷库维护费8万元”的数字用红笔圈着：“我不想妥协，但没有这笔补贴，夏令营连场地租金都付不起，孩子们的画只能堆在教室角落。而且赵凯说了，不合作就停掉电商补贴，冷库的苹果要是坏了，二柱家、王大爷家的分红就没了——你让我怎么办？”
苏晓看着清单上的数字，又看了看林舟眼底的红血丝，心里的火气突然泄了一半。她知道林舟难，可一想到孩子们要对着镜头强装笑脸，要把真实的麦浪画成不伦不类的粉色，她就觉得委屈：“就算难，也不能拿孩子的教育当交易……”
她抓起桌上的《风过麦浪时》，转身往外走，画纸被风吹得晃了晃，像在替她擦眼泪。林舟想追上去，手刚碰到门把，手机就响了——是赵凯的电话，催他尽快签夏令营的合作协议。他看着苏晓的背影消失在果园尽头，指尖捏紧了手机，心里像被苹果枝扎了一下，又疼又闷。
第二幕
村小的操场刚铺了新的水泥，正午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烫。林舟蹲在操场边，手里拿着陈曦送来的“网红研学方案”，眉头越皱越紧——方案里写着“让孩子穿唐制汉服摘苹果，拍摄‘穿越果园’短视频，画作需添加滤镜特效”，连孩子们的站位都标得清清楚楚。
“林哥，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但我改了几处。”陈曦在旁边坐下，把一瓶冰可乐递给他，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我加了‘苹果酱制作体验’环节，孩子们可以画制作过程，既符合赵局的要求，又能保留你和苏老师想做的内容。”
林舟接过可乐，没喝，只是把方案翻到“苹果酱体验”那页：“这部分真能保留？赵凯那边会不会同意？”
“放心，我跟刘总监（刘鹏）沟通过了，他说‘加点真实元素更能骗流量’。”陈曦笑了笑，身体往林舟这边靠了靠，头发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肩膀，“我帮你盯着，不会让他们乱改的——毕竟，我也想为苏家村做点实事。”
林舟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正想跟她商量怎么优化“苹果酱体验”，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是水彩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苏晓站在操场入口，手里攥着一沓画纸，蓝色的颜料洒在地上，像一滩化不开的污土。“苏老师，你怎么来了？”林舟赶紧站起来，想走过去。
苏晓却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陈曦搭在林舟肩膀附近的手上，又扫过他手里的方案：“原来你说的‘想办法’，就是跟她一起改方案？跟她一起‘骗流量’？”
“不是你想的那样，晓晓，陈曦是来帮忙的……”林舟急着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清楚——他还没查清陈曦的真实身份，不想打草惊蛇。
“帮忙？”苏晓的声音发颤，举起手里的画纸，是孩子们刚画的“真实果园”，“这些画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连流量都不如？你当初说‘要守住土地的初心’，是不是早就忘了？”
陈曦在旁边适时开口：“苏老师，你别误会，林哥也是为了夏令营能办下去……”
“这里没你的事！”苏晓打断她，狠狠瞪了林舟一眼，转身就跑，手里的画纸掉了几张在地上，被风吹得滚远。林舟想追，陈曦却拉住他：“林哥，别追了，苏老师现在在气头上，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林舟看着苏晓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画纸，心里像被灌了铅。他蹲下来捡画纸，指尖碰到蓝色的颜料，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突然意识到，陈曦刚才的动作，太刻意了。
这时，陈曦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边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林舟还是隐约听到“……误会已经制造了……苏晓对他不信任了……”。他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把画纸收好，抬头对陈曦说：“方案我再看看，你先回去吧。”
陈曦走后，林舟摸出苹果钥匙扣，指尖在上面摩挲——里面的U盘还在，那是他和苏晓一起对抗张建军的证据。他突然很后悔，刚才没跟苏晓说清楚，没告诉她自己的顾虑。
第三幕
林舟的出租屋在村东头，是间小平房，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个老旧的煤炉。他从下午就开始煮苹果茶，苹果是王大爷刚送的，切成小块放进锅里，加了点冰糖，煮得咕嘟咕嘟响，甜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茶已经凉了三次，苏晓还没来。林舟坐在桌边，手里拿着苏晓掉在操场的画纸——是王小丫画的苹果酱罐子，颜料已经干了，边缘有点卷。他想起苏晓刚才发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苏晓站在门口，头发有点乱，手里攥着一张纸，是赵凯和刘鹏签的“夏令营合作协议”复印件。
“你来了。”林舟赶紧站起来，想给她倒杯热苹果茶，“茶凉了，我再给你煮点……”
“不用了。”苏晓走进来，把协议复印件拍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条，“你看，网红公司要抽成30%，孩子们画的画要做成周边卖，收益他们拿大头，我们拿小头——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林舟看着协议上的条款，眉头皱得更紧：“我没见过这份协议，陈曦给我的方案里没写抽成……”
“陈曦？陈曦？”苏晓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陈曦的方案，根本不在乎孩子们的画，不在乎我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拿到钱，怎么妥协都可以？”
“我没有！”林舟急了，抓住苏晓的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晓晓，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想妥协。但赵凯拿着补贴威胁我，冷库的苹果不能坏，村民的分红不能少，我只能先顺着他们，再找机会揭穿他们的阴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住孩子们的画，保住夏令营的初心。”
苏晓的手被他攥得很紧，能感觉到他胸口的心跳，又快又急。她看着林舟眼底的真诚，心里的委屈慢慢散了些，可还是有点不确定：“真的？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舟松开手，从抽屉里拿出苹果钥匙扣，递给她，“这里面的U盘，是我们当年一起举报张建军的证据，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初心。这次也一样，我不会让赵凯和刘鹏得逞的。”
苏晓接过钥匙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安下心来。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协议复印件，突然想起什么，把复印件叠好，放进自己的画夹：“这份协议我留着，说不定以后能当证据。”
林舟看着她的动作，笑了：“好，我们一起收集证据，一起保住夏令营，一起守住苏家村。”他重新给苏晓倒了杯热苹果茶，递到她手里，“茶还热，尝尝，是王大爷刚摘的苹果煮的，很甜。”
苏晓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她喝了一口，苹果的甜混着冰糖的香，在嘴里散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像在悄悄抚平刚才的裂痕。只是苏晓没说，她刚才在村口，看到陈曦给赵凯发消息，说“林舟和苏晓已经和好了，得再想办法”；林舟也没说，他怀疑陈曦是赵凯的人，还需要时间查证。
苹果茶的甜香飘在屋里，两人都知道，这场关于夏令营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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