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密图所指
冰冷的土腥气混杂着自身血液的铁锈味，充斥着陈笑宝的鼻腔。他背靠着潮湿的洞壁，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对抗着不断上涌的眩晕与虚弱。母亲留下的丝绢地图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仿佛那是连接着生机的唯一绳索。
洞外，搜索的声响时远时近，排帮的人并未放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这片竹林反复梭巡。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久留，一旦对方找来工具或更多人手，这个狭小的兽穴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必须走！去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应急”点！
他再次凝神，借着微光仔细辨认丝绢上的路线。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炼，只标注了关键的水道、几处显着地标，以及少数几个隐秘符号。那个带着“应急”标注的点，位于这片竹林东北方向，靠近一条名为“野鬼河”的支流岔口，旁边还画了一个类似水波纹的简易图案。
水……难道是另一处类似乔老三水寨的据点？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微振。母亲当年纵横江湖，必然经营过多处类似的隐秘巢穴，用以应对不测。这处“应急”点，或许就是其中之一，甚至可能连乔老三都不知道。
他小心地将丝绢重新卷好，塞回平安扣的暗格，贴身藏好。然后，他开始尝试活动几乎冻僵的四肢，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胸前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再用内力强行压制了，否则未到目的地，自己就会先油尽灯枯。他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保存每一分体力，用最原始的方式移动。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最近的搜索声似乎在几十步外，正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机会！
陈笑宝深吸一口气，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一点点从狭窄的洞口挪了出来。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借着竹影和夜色的掩护，朝着东北方匍匐前进。
动作必须极轻，极慢。他避开干枯易响的落叶，选择湿软的泥地，身体紧贴地面，每一次挪动都耗费巨大的心神和体力。伤口的血仍在慢慢渗出，在他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
脑海中，《红尘经》里那些关于潜行、匿迹、利用环境遮掩的零碎口诀，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他不再是那个在忘红尘拨弄算盘的少东家，而是被迫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亡命徒。母亲的血液和智慧，在这一刻与他彻底融合。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月光在竹叶间斑驳摇曳，如同窥探的眼睛。远处偶尔传来排帮刀手互相联络的短促呼哨声，每一次都让他心脏紧缩，屏息凝神，直到声音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冰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不能倒下……就差一点……
他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远处。透过稀疏的竹竿，他似乎听到了微弱的水流声，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地图上标注的“野鬼河”支流，应该就在前方了！
希望再次给予了他力量。他加快了一点速度，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终于，他爬出了竹林边缘，前方是一片长满芦苇和灌木的河滩。一条不算宽阔、水流却颇为湍急的河道横亘在眼前，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这就是野鬼河支流。
他按照地图指示，沿着河岸向下游小心移动，目光锐利地搜索着那个“水波纹”符号对应的地点。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在一处河岸拐弯、芦苇格外茂密的地方，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枯木和杂物。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自然堆积。但陈笑宝依据地图和《红尘经》的洞察力，看出那似乎构成了一种巧妙的、引导水流和遮蔽视线的屏障。
屏障之后，河岸有一个被藤蔓和水草完全覆盖的、黑黢黢的洞口，一半没入水中，一半隐于岸基之下。水流在此处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小漩涡。
就是这里！
陈笑宝心中一阵激动。他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埋伏和眼线后，深吸一口气，忍着刺骨的冰冷和伤口的剧痛，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中，朝着那个幽深的洞口游去。
河水冰冷刺骨，几乎瞬间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暖意。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拨开垂落的藤蔓，钻进了洞口。
洞口初入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里面却别有洞天。向前游了约莫两三丈，水道开始向上延伸，露出一个可供呼吸的空间。他挣扎着爬上岸，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之中。洞内空气虽然潮湿，却并无太多腐臭之气，显然有通风之处。
月光从洞口在水面的折射透入些许，勉强能视物。洞壁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放置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看似完好的物资箱，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石灶和一堆干燥的柴火。
这里，果然是一处应急的藏身之所！
陈笑宝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离开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找到生路的庆幸交织在一起。他活下来了，再一次。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乔老三生死未卜，圣教和排帮的搜捕仍在继续，逍遥下落不明，明月心身陷囹圄。
他挣扎着坐起，检查了一下物资。油布包裹里是些不易腐坏的食物、清水、金疮药和火折子，甚至还有几套干净的粗布衣物。母亲考虑得极为周全。
他先用清水清洗了伤口，敷上金疮药，重新包扎。又换下湿透冰冷、沾满血污的衣衫，穿上干燥的衣物。最后，他点燃一小堆篝火，驱散着洞内的寒气和体内的冰冷。
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他取出那张救命的丝绢地图，就着火光再次仔细研究。除了这个“应急”点，地图上还有其他几个符号，分布在不同区域。
母亲……您还给儿子，留下了多少后手？
他抚摸着平安扣，感受着那份跨越生死的守护。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
圣教，朝堂，排帮……你们等着。
我陈笑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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