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茶楼偶遇与惊心试探
次日清晨,辰时末(约上午九点),三河集最好的茶楼“一品居”已是人声鼎沸。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正讲到前朝大将沙场征战的精彩处,引得满堂茶客喝彩连连。
二楼临窗的雅座,一位穿着藏青色绸衫,留着山羊胡,面容精瘦,眼神里带着几分精明与算计的中年文士,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手指随着说书的节拍轻轻敲击桌面,正是冯钦差麾下的孙师爷。
他确实好这一口,这“一品居”的早茶和说书,是他每日难得的放松时刻,也是他暗中观察三河集各色人等,搜集信息的一个窗口。
就在孙师爷听得入神,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什么时,旁边一桌两个看似普通商贩的对话,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昨天刘香主府上那场火,邪性得很!”
“可不是嘛!都说是江湖仇杀,可我小舅子在衙门当差,偷偷告诉我,根本没那么简单!”
“哦?快说说!”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却恰好能让邻桌的孙师爷听见:“说是跟什么前朝的宝贝有关!叫什么‘星枢’!袭击刘府的人,武功路数怪得很,像是二十年前那个魔教‘圣教’的手段!”
另一人倒吸凉气:“圣教?不是早被剿灭了吗?”
“余孽未清啊!更邪乎的是,听说刘府当时有一本记载着宝贝下落的秘典,在混乱中不见了!现在漕帮、官府,还有不知道多少暗地里的人,都在疯了一样找那本书呢!”
孙师爷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表面上依旧在听书,耳朵却已完全竖了起来,心神彻底被这番“无意”的对话吸引。
“星枢”?“圣教”?遗失的秘典?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冯钦差此次南下,明面上是巡查漕运,暗地里最重要的任务,正是查探“圣教”余孽和与之相关的“星枢”传闻!没想到,线索竟然就在这三河集,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更多细节。但那两个商贩似乎只是道听途说,聊了几句便转到了漕帮和排帮的争斗上,不再提及此事。
孙师爷心中如同猫抓一般。这流言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若是后者,那本遗失的秘典如今在谁手中?与刘府遇袭又有何关联?
他正暗自思忖,盘算着如何着手调查,眼角余光却瞥见楼梯口上来两人。一老一少,老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面容愁苦,少的约莫十五六岁,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惶恐,紧紧跟在老者身后,正是经过乔老三手下巧手易容、刻意营造出落难文人形象的陈笑宝和李逍遥。
两人寻了个离孙师爷不远不近的角落坐下,只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和两碟点心。陈笑宝(易容后的老者)唉声叹气,对着少年(逍遥)低语,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唉,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本想投奔亲戚,谁知……谁知竟卷入这等是非之中……那夜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真是吓煞人也……”
逍遥配合地低着头,小声道:“爹,我们……我们会不会被灭口啊?那些人好像在找一本书……”
“嘘!慎言!”陈笑宝慌忙捂住逍遥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目光恰好与闻声望来的孙师爷对上。
陈笑宝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演技浑然天成。
孙师爷心中一动!这老者和少年……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刘府之变的目击者?甚至……知道那本“秘典”的下落?
他放下茶杯,整了整衣冠,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主动起身走了过去,拱手道:“这位老先生请了,在下孙不周,乃游学之人。方才无意间听闻二位似乎受了些惊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不嫌弃,可否同席一叙?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陈笑宝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带着惊惧的脸,眼神躲闪,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老儿携子途经此地,不敢打扰先生雅兴。”
孙师爷笑容更甚,直接在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压低声音道:“老先生不必惊慌。实不相瞒,在下对本地风闻轶事颇感兴趣,尤其是……昨夜刘府那场变故。听二位方才所言,似乎知晓些内情?”
陈笑宝身体一颤,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晚我们只是路过,远远看到起火,听到喊杀声就赶紧跑了……”
“哦?只是路过?”孙师爷目光如炬,盯着陈笑宝,“可我听说,那晚刘府并非只有火光和喊杀,还有一本至关重要的书……遗失了。”他刻意加重了“书”字的读音。
陈笑宝(老者)瞳孔猛地一缩,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捂了一下,虽然动作极快,但如何能瞒过一直仔细观察他的孙师爷?
“没……没有书!我们没见过什么书!”陈笑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孙师爷心中已然有数,这老者定然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那本书就在他们身上!他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语气更加温和:“老先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等惹祸的东西,留在身边,只怕是取死之道啊。若是信得过在下,或许……在下能帮二位寻个稳妥的处置之法,也能保二位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
陈笑宝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之色,看了看孙师爷,又看了看一脸“惶恐”的逍遥,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先生……先生真能保我们父子平安?”
“尽力而为。”孙师爷矜持地点头,心中已在盘算如何将这“奇功”稳稳当当地呈报给冯钦差。
“那……那请先生借一步说话,此处……人多眼杂。”陈笑宝颤巍巍地起身。
孙师爷自无不可,立刻结账,领着陈笑宝和逍遥离开了喧闹的茶楼,走向他在附近临时租赁的一处僻静小院。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一品居对面巷口,一个看似在晒太阳的乞丐,缓缓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的背影,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而在更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透过窗缝,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陈笑宝的“投石问路”,成功引起了孙师爷的注意,但这块石头激起的涟漪,也同时落入了更多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里。
他以为自己是在下棋,却不知自己,也正走在别人布下的棋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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