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退走出凝固空间时,矿坑深处的震动仍未平息。
地脉像是被唤醒的巨兽,每一次搏动都让岩壁簌簌发抖,那些原本沉寂的阴铁石缝隙中,开始渗出淡金色的光流——那是镇魂钉破碎后,被压制万年的纯净地脉能量,正顺着古骸消散的轨迹,缓缓注入矿坑的每一条脉络。
他能清晰地“听”到这些能量的流动,如同聆听大地的心跳。水晶古骸的残魂融入识海后,不仅修复了他强行借力造成的损伤,更让他对牧者之力有了全新的认知——操控傀儡与地脉只是表象,真正的核心,是对能量流动的绝对掌控,如同牧人引导羊群,顺其势,御其力。
“骨象卫,清理战场。”沈退对着虚空下令,声音顺着地脉传递出去。
片刻后,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两具菌殖骨象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凝固空间,长长的鼻子卷起林枫的尸体,如同拖拽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转身向矿坑中层的化骨池走去。那里,将是所有敌人最终的归宿——他们的血肉与骨骼,会被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反哺矿坑的防御工事。
沈退没有回头。他沿着新开辟的地脉通道,向着骸骨王座的方向走去。沿途的傀兽纷纷单膝跪地,魂火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古骸残魂逸散的威压虽已消散,但沈退身上那股与地脉完全同步的气息,却让这些由矿坑能量孕育的造物本能地感到臣服。
路过药材仓库时,他停下了脚步。
仓库的石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啜泣声。沈退推开门,看见苏清月蜷缩在药架旁,怀里紧紧抱着那块幽水石,肩膀微微颤抖。她识海里的牧者之印正在剧烈发烫,显然是被古骸苏醒时的能量冲击波及,此刻正承受着神魂震荡的痛苦。
听到开门声,苏清月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当她看清沈退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将幽水石挡在身前,像是在防备什么。
“他……他死了?”苏清月的声音嘶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口中的“他”,显然是指林枫。尽管在矿坑被俘,受尽惊吓,但林枫毕竟是宗门寄予厚望的天才,他的死亡,对任何一个流云宗弟子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冲击。
沈退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怀中的幽水石。石面上的淡蓝光晕因为她的颤抖而波动,映照出她眼底的恐惧与挣扎。
“你在怕什么?”沈退的声音很平静,“怕我像杀他一样杀了你?”
苏清月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她识海里的牧者之印再次发烫,一段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林枫被赤金色光束洞穿眉心的瞬间,眼中凝固的惊恐与不甘,与杂役处那些被沈退赶走的恶少临死前的眼神,竟有几分重叠。
“我……我不想死……”她终于挤出一句话,泪水再次涌了上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回家……”
“家?”沈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觉得,流云宗还会认你这个被邪祟污染的弟子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苏清月的心脏。她猛地想起出发前,父亲语重心长的叮嘱:“清月,此行务必立功,让宗门认可我苏家的忠诚。”可现在,她成了矿坑的俘虏,身上还带着沈退种下的印记,就算能活着回去,等待她的,恐怕也只有清理门户的结局。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挣扎。
沈退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指尖弹出一缕灰雾,落在她的眉心。灰雾渗入识海,牧者之印的烫感瞬间消失,神魂震荡的痛苦也随之缓解。
“留在这里,你至少能活。”沈退转身走向仓库深处的暗门,“至于活成什么样,看你自己的选择。”
暗门再次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苏清月瘫坐在地,看着怀中的幽水石,石面上的光晕渐渐平稳,映照出她苍白而茫然的脸。识海里,古骸怒吼的余威尚未散尽,却奇异地与牧者之印产生了一丝共鸣,让她隐约“看到”一片浩瀚的星空——那是水晶古骸残留记忆的碎片,也是沈退此刻正在凝视的远方。
与此同时,流云仙城的醉鬼窝酒馆里,瞎老三正捂着心口,痛苦地蜷缩在柜台后。
他的识海里,那枚心网种子正在疯狂反噬。古骸苏醒时的能量冲击顺着心网脉络传递过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神魂剧痛。之前听到的关于除秽盟与黑风域秽土的消息碎片,此刻在他脑海中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张狰狞的脸,对着他嘶吼、扑咬。
“滚开……都滚开……”瞎老三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撞翻了酒坛,廉价的酒水混着他的冷汗,在地面上积成一滩。酒馆里的酒客早已吓得四散奔逃,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空旷的屋子里承受着心网的反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一道瘦高的身影推开了酒馆的门。
赵坤拄着骨杖,站在门口,瘸腿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那是他强行催动沈退赐下的蚀骨丹残余药力的代价。他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瞎老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沈大人有令,带你去见他。”赵坤的声音嘶哑,带着蚀骨丹侵蚀声带的沙哑,“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瞎老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满身的酒污与伤口,连滚带爬地扑到赵坤面前:“救我……赵爷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贪那赏钱了……”
赵坤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枚新的菌核,捏碎后塞进瞎老三的嘴里。菌核化作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压制住了心网种子的反噬,神魂的剧痛如同退潮般消散。
瞎老三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向赵坤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敬畏。他终于明白,自己吞下的不是什么发财的种子,而是一枚随时能取走他性命的毒瘤。
“除秽盟的事,你还知道多少?”赵坤蹲下身,骨杖的尖端轻轻点在瞎老三的喉咙上,“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瞎老三浑身一颤,连忙点头,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飘:“我……我表兄说……除秽盟的盟主,是黑风域第一大宗玄阳宗的太上长老……他们不仅清剿秽土,还在秘密抓捕……抓捕那些能与秽土沟通的人……”
“还有呢?”
“还……还有人说,除秽盟手里有净化之火,能烧掉秽土的根源……但代价是……是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赵坤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指尖的灰雾悄然凝聚,将瞎老三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顺着心网传递给矿坑深处的沈退。
骸骨王座上,沈退闭着眼睛,听着赵坤传来的信息。菌镜悬浮在他面前,镜面的菌丝疯狂扭动,勾勒出除秽盟、玄阳宗、净化之火等字样,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净化之火……”沈退低声自语,指尖的灰雾突然暴涨,菌镜上的字迹瞬间被吞噬,“看来,是时候让矿坑醒过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识海与矿坑的地脉彻底同步。
“以我之命,唤矿坑之魂!”
轰隆——!
整个葬神矿坑剧烈震动起来!
核心空腔的岩壁上,无数沉睡的菌苔与骨殖突然苏醒,如同潮水般向着骸骨王座汇聚,在王座周围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由骨骼与菌丝构成的网络,网络的节点处,亮起与沈退识海同源的赤金色光芒!
矿坑中层的防御工事自动激活,阴铁石与沉灰岩按照古老的阵图移动、组合,形成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壁垒上的符文闪烁着与水晶古骸骨甲相似的光泽!
甚至连最外围的入口处,都升起了一道由地脉能量与心魇雾气混合而成的灰黑色光幕,光幕上隐约能看到无数傀儡的影子在游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葬神矿坑,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囚笼,而是化作了一头真正的、由沈退掌控的战争巨兽!
沈退坐在骸骨王座上,感受着矿坑每一寸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除秽盟也好,玄阳宗也罢,甚至是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监牢看守……
他已经准备好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们,尝尝被放牧的滋味了。
而在矿坑之外,流云仙城的某个角落,赵坤正拖着瘫软的瞎老三,走向通往矿坑的隐秘通道。他瘸腿的步伐坚定而沉稳,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第一声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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