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黑石镇还沉浸在宿醉般的沉寂中，只有零星几声咳嗽和远处不知名的野兽嘶鸣打破寂静。
王啸云悄然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夜修炼，体内那暗金色的内息又凝实了几分，对“踏雪”剑诀的步法和发力技巧也有了新的感悟。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林婉清和林朝英，没有惊动她们，轻轻推开木门，融入了黎明前的昏暗。
按照狂浪昨晚的描述，他朝着镇西方向走去。越靠近西边，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血腥、腐臭和野兽腥臊的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令人作呕。
穿过几条泥泞的小巷，一片巨大的、用粗木和兽骨围起来的简陋场地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黑石镇的“兽栏”。
与其说是兽栏，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屠宰场和加工坊。场地中央堆着小山般的各种沙漠野兽的尸体，有些还在微微抽搐。几十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汉子正忙碌着，用各种粗糙的工具剥皮、剔骨、分割内脏。血水混合着污水肆意流淌，吸引着成群的苍蝇，发出嗡嗡的噪音。
几个监工模样的人，手持带着倒刺的皮鞭，在一旁冷眼巡视，不时发出粗暴的呵斥。
王啸云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几个正在干活的汉子抬起头，用麻木或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个生面孔。
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只耳朵的监工走过来，用鞭子指着王啸云，粗声问道：“干什么的？新来的？”
王啸云点点头，神色平静：“找活干。”
“哼，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这活？”监工嗤笑一声，用鞭梢戳了戳王啸云的胸口，“知道规矩吗？一天干足六个时辰，管两顿糙饭，工钱三天一结，按处理兽尸的数量算。偷懒耍滑，或者弄坏了皮子，扣工钱！惹事，打断腿扔出去！”
“明白。”王啸云简短地回答。
“去那边！”监工不耐烦地指了指一堆刚运来的、还在滴血的沙狼尸体，“跟着老瘸子学剥皮！手脚利索点！”
王啸云走到那堆腥臭的兽尸旁。一个驼背瘸腿、沉默寡言的老头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的剥皮刀，指了指一具沙狼，示意他跟着做。
剥皮、剔骨是技术活，更是力气活。沙狼皮坚韧，需要巧劲和耐心。王啸云没有经验，起初几下笨拙无比，差点划破珍贵的狼皮，引来监工不满的瞪视。
但他学习能力极强，观察力更是敏锐。他仔细看着老瘸子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下刀角度和运力技巧，默默记在心里。同时，他暗中运转内息，调整着呼吸和发力方式，将“踏雪”剑诀中那种对力量的精细掌控和卸力技巧，悄然运用到了这血腥的劳作中。
渐渐地，他的动作从生涩变得流畅，下刀越来越精准，效率飞速提升。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这种重复性的、需要极致专注和力量控制的劳作中，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在潜移默化地增强。那柄钝口的剥皮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总能找到最省力、最有效的切入角度。
老瘸子偶尔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依旧沉默。
一天下来，王啸云处理的兽尸数量竟然排到了前列，除了最初几具皮子稍有破损，后面几乎完美。这让几个监工都有些意外，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
收工的时候，监工扔给他几块黑黢黢的、勉强能果腹的粗粮饼子和一小块作为工钱的、最低品质的黑石。
拖着疲惫却异常沉凝的身体回到土屋，王啸云身上沾满了血污和腥臭，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王大哥，你回来了！”林朝英迎上来，闻到味道，下意识后退半步，又赶紧上前，关切地问，“怎么样？累坏了吧？”
林婉清也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短刃，看向他。
王啸云摇摇头，甚至露出一丝笑容：“还好。活是脏累，但……有点意思。”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啃着硬饼子，将今天的工钱——那块劣质黑石拿在手里把玩。这石头入手冰凉，质地坚硬，隐隐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空气中弥漫的怪异气息同源的能量。
“师姐，你今天去找那老大夫，情况如何？”王啸云问道。
林婉清轻轻叹了口气：“见到了。脾气果然古怪，诊金极高。他看了我的情况，说心神和经脉受损太重，寻常药物难有起色。他开了一副方子，但其中几味主药……极其罕见且昂贵，黑石镇的药铺也未必有存货，即便有，我们也买不起。”
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恢复实力，遥遥无期。
王啸云沉默片刻，将那块黑石放在桌上：“不急，慢慢来。先站稳脚跟。”
接下来的日子，王啸云每日清晨便前往兽栏，重复着血腥而艰苦的劳作。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工钱和隐藏身份，更是将这里当成了一个独特的修炼场。
剥皮剔骨，锻炼的是对力量的极致控制和耐心。
搬运重物，锤炼的是筋骨气力。
在恶臭和血腥中保持心神清明，磨练的是意志。
甚至暗中观察那些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的猎户、行商、黑石会成员，偷听他们的谈话，收集着零碎的信息。
他的修为在稳步提升，对“踏雪”意境的领悟越发深刻，甚至开始尝试将那种轻灵变幻、于细微处见功夫的意境融入日常的一举一动。他走路的步伐变得更轻，更有效率，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越发敏锐。
偶尔，狂浪会溜达过来，靠着兽栏外围的木桩，嘴里叼着根草茎，笑嘻嘻地看着王啸云忙碌，用那口西北腔跟他插科打诨几句，有时会带来一点从酒馆顺来的劣酒或者不知从哪弄来的水果，有时则会低声告诉他一些新打听到的消息。
“沙狼帮的人还在镇子里晃悠，像是在找什么人……”
“南边来的商队说，藏剑山庄和霸刀山庄好像起了冲突，在边境干了一架……”
“黑阎罗最近好像要办个什么‘黑石擂’，选拔人手，奖励丰厚……”
这些信息真假难辨，却让王啸云对外界保持着一丝模糊的感知。
林朝英大部分时间留在土屋照顾林婉清，偶尔会跟着狂浪在镇子相对安全的边缘区域走动，用王啸云挣来的黑石换些必需的生活物品，也渐渐对黑石镇的生存法则有了初步了解。
林婉清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虽然内力依旧沉寂，但气色好了许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调息，试图重新凝聚散乱的心神，偶尔也会拿起树枝，在沙地上划刻，推演着“寻梅”剑意，眼神专注而执着。
这一日晚间，王啸云结束一天的劳作回来，发现林婉清正坐在桌边，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地看着桌上铺开的几块颜色、质地各异的黑石。这些都是他这些时日做工得来的。
“这些石头……”林婉清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王啸云走过去：“嗯？不就是黑石镇的货币和特产吗？质地硬些，据说有些特殊用途。”
“不全是。”林婉清拿起其中一块颜色最深、几乎纯黑、质地也最细腻的石块，“这块石头里，似乎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元气的能量，虽然驳杂不纯，但很奇特。和我父亲……以前收藏的一块‘元磁石’有些相似。”
王啸云心中一动，接过那块黑石仔细感知。果然，当他凝神静气，运转内息时，能隐约察觉到石头中有一丝微弱的吸力，与他怀中的黑铁块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共鸣！
“这种石头多吗？”王啸云立刻问道。
林婉清摇摇头：“你带回来的这些里，只有两三块有这种微弱的感应，品质也很低。或许……更高品质的黑石，效果会不同？”
王啸云若有所思。黑石镇，黑石山……这以“黑石”命名的地方，看来隐藏着一些秘密。或许，这种石头，对他，对黑铁块，甚至对林婉清的恢复，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知道了。”王啸云将那块特殊的黑石收好，“以后我留意一下。”
生存的压力依旧沉重，前路依旧迷茫。
但在这血腥、混乱、朝不保夕的黑石镇，他们如同石缝中的野草，顽强地扎下根须，汲取着一切可能的力量，默默地……等待着。
王啸云感觉，自己距离六品巅峰的那层屏障，越来越薄了。
突破，或许就在近日。
而黑石镇潜藏的暗流，似乎也正在加速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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