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养心殿西暖阁里却暖意融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安神香。胤禛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正凝神批阅着一份西北军报,朱笔时而疾速时而停顿,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与疲惫。
泠雪则歪在窗下那张铺着白狐皮的贵妃榻上,身上搭着条柔软的绒毯,手里捧着一本闲散游记,看得愉快。
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双层红漆食盒,里面是几样她带来的点心:一碟酥皮豆沙饼,一碟小巧的南瓜糯米糍,还有一壶温着的桂花酿。
她不时抬眼看看伏案工作的胤禛,见他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便起身走过去,替他换上一杯热茶,或者将一块点心递到他手边。
胤禛会下意识接过,看也不看便咬一口,继续埋头公务。
这已是两人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
胤禛勤政,时常忙到深夜,泠雪若无事,便会来御书房陪他,只是安静地待在一旁看书吃点心,偶尔伺候笔墨,或说些闲话让他放松。
苏培盛早已见怪不怪,只会悄无声息地添茶倒水,将空间完全留给帝妃二人。
批完一份紧要的折子,胤禛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他端起手边那杯尚温的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到榻上那个慵懒的身影上,见她正捏着一块南瓜糯米糍小口吃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储食的松鼠,不由得唇角微扬。
“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走到榻边坐下。
泠雪将书皮翻给他看:
“一本杂记,讲岭南风物的,挺有意思。”
她将食盒往他那边推了推:
“饿了吧?尝尝这个豆沙饼,新做的,不太甜。”
胤禛拈起一块豆沙饼,酥皮簌簌落下,他不得不小心接着。
入口香甜酥化,确实可口。他连着吃了两块,又就着泠雪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温润的桂花酿,觉得疲惫消散了大半。
“还是你带的东西合胃口。”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靠在榻背上,闭目养神。
泠雪看着他眼底的青色,轻声道:
“事情是忙不完的,好歹顾惜些身子。太医还说你要养身调理呢。”
胤禛闭着眼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有你在身边,朕便觉得松快不少。”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忽然,泠雪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
“对了,四哥,我前几天去看了二哥。”
胤禛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放松,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他……怎么样了?”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身体调理得不错,精神头也还行。”
泠雪语气自然:
“我带了新做的桂花糕和几本民间话本子给他,他瞧着挺高兴的。他还问起你,说……让你保重龙体,别太操劳。”
胤禛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算他识相…”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
“你……常去看他?”
泠雪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她抬眼看他,见他眼神似乎藏着一抹……醋意?
她心中一动,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惆怅:
“也不算常去。只是想着,他一个人在那高墙里头,也没个说话的人,怪冷清的。我能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毕竟二哥他很喜欢我的。”
她这话带着点刻意的调侃。
果然,胤禛的眉头蹙了一下,虽然很快舒展,但握着她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
他哼了一声,语气有点硬邦邦的:
“就他喜欢你?朕不喜欢你吗?”
这话脱口而出,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孩子气。
泠雪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忍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四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只是……二哥是二哥,你是你嘛,这怎么能一样?”
她说着,还故意往他身边蹭了蹭,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在我心里,肯定是四哥最好了!”
胤禛被她这直白的马屁拍得有些窘,耳根微热,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话虽如此,脸色明显缓和下来。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以后少往那边跑,要去也得和朕一起。他若缺什么,让内务府按制送去便是。”
“知道啦!”
泠雪笑嘻嘻地应了,心里却明白,他这是默许了她偶尔去探望,只是不喜欢她惦记别人罢了。
男人真好拿捏。
醋意的小插曲过去,泠雪想起正事,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
“四哥,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什么事?”
胤禛重新闭上眼睛,享受着她手指轻轻按揉太阳穴的舒适感。
“是关于……我和世兰做的那些事情。”
泠雪放缓了声音:
“世兰在她庄子上办的那个识字班,你也知道,效果挺好的。丫头们认了字,学了算数懂了些道理,做事更稳妥了,家里人也高兴。我就想着……这事是不是可以……稍微往大了做一点?”
胤禛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问:
“你想怎么做大?”
“也不是一下子铺开。”
泠雪组织着语言:
“比如……能不能在京里试着或者鼓励一些乡绅,办一些类似的……嗯,‘女红识字堂’之类的?不教那些经史子集,名义上就是教穷苦人家的女子一些缝纫、刺绣、还有简单的草药护理之类的谋生手艺,让她们能靠自己挣口饭吃,不至于离了父兄夫君就活不下去。”
“请先生的束修,可以由官府补贴一部分,或者让大户人家捐资。这样一来,女孩子能持家,能教子,于朝廷教化、于百姓生计,都是有益处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胤禛的神色。见他依旧闭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事毕竟有些逾越常规,触动了不少传统观念。
胤禛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明白泠雪的用意,这看似是小事,却触及了“女子立身”的根本。
若办成了,于国于民,确有裨益,也能彰显皇家仁德。但其中阻力,可想而知。
片刻沉默后,胤禛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皎皎,你想法是好的。”
他缓缓开口:
“只是,此举恐会引来非议。那些理学先生们,怕是要骂你牝鸡司晨,坏了纲常。”
泠雪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道:
“所以咱们先不张扬啊,就说是为了‘教化妇德,使其安分守己,宜室宜家’。再说了,女子有了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家里负担也轻了,社会也更安定,这不是好事吗?总比让她们走投无路吧?”
她眨眨眼,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点恳切:
“四哥,太多女子因为不识字不明理,一生浑浑噩噩,受人蒙骗,甚至命运多舛。若她们能多懂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就能活得更有底气一些。”
“四哥,我知道你志在社稷,心怀天下,这天下,也包括一半的女子啊。你可是立志要做明君的,这点小小的‘仁政’,应该支持一下吧?”
胤禛被她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但心底却是一动。他深知民生多艰,尤其是底层女子,生存尤为不易。
泠雪此举,虽离经叛道,但却蕴含着一种深切的悲悯和务实。
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很少能看到的光彩:一种想要做点实事的热情。
胤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散随性、与世无争的模样,可一旦认准了想做的事,眼神里便会迸发出如此执着而明亮的光芒。
他想起她暗中帮助安陵容,想起她引导年世兰办识字班,她做的这些事,看似微不足道,却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些东西。
他深知此事不易,必然会触动守旧势力的神经。
但看着她眼中那份难得的认真和期盼,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带着无奈的纵容:
“你呀……总是能给朕出难题。”
泠雪以为他要拒绝,却听他接着说道:
“罢了。你想做便去做吧。”
泠雪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
“四哥,你答应了?”
胤禛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微勾:
“朕可以默许你在京先选两三个州县作为试点,以‘敦促民风’的名义进行。具体章程,让……让老十三(怡亲王胤祥)去办,他办事稳妥,也知道分寸。朝廷可以拨付少量银钱作为引导。记住,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若遇阻力过大,便暂缓。”
“我知道,谢谢四哥!”
泠雪高兴得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四哥你最好了!”
胤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怔,随即失笑,耳根又有些发热,故意板起脸:
“放肆!御书房内,成何体统!”
泠雪才不怕他,笑嘻嘻地重新窝回他怀里,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和动力。
她知道,有了皇帝的支持,哪怕只是有限的、试探性的支持,这件事就有很大的成功的希望。
胤禛搂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允许泠雪做这件事,或许会带来一些麻烦,但他更愿意相信她的智慧和分寸。而且,他似乎也开始期待,这株由她亲手种下的幼苗,最终能长成何种模样。
“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她:
“后宫近日如何?朕听说……你对那个慧答应,颇为照拂?”
泠雪懒洋洋地玩着他的衣襟扣子,随口道:
“嗯,瞧着顺眼,就多关照了些。那孩子是块璞玉,稍经打磨即可成才。”
胤禛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后宫之事,只要不闹出大格,他很少过问。只要她开心,宠幸个把答应,在他看来无足轻重。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一室静谧。
帝妃二人相拥的身影,在窗纸上投下温馨的剪影。前朝后宫的纷扰,似乎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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