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暖阁里,茶香袅袅,点心碟子空了大半。
宜修、泠雪和年世兰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气氛慵懒而融洽。
年世兰正说着昨日在御花园如何偶遇齐妃,并如何用三言两语把她气得跳脚却又不敢发作的趣事,逗得宜修掩口轻笑,连泠雪都从话本子里抬起了眼,唇角弯着。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承乾宫的首领太监快步进来,躬身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华妃娘娘,养心殿总管苏培盛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要宣。”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
旨意?
宜修最先反应过来,她放下茶盏,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了皇后的端庄仪态:
“请苏公公进来。”
泠雪也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将话本子随手塞到引枕下。
年世兰则赶紧理了理鬓发,端正了坐姿,脸上还带着点未散的笑意和好奇。
苏培盛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紫檀木托盘的小太监。
他先向三位主子行礼,脸上堆着恭敬又讨好的笑容: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昭贵妃娘娘请安,给华妃娘娘请安。”
“苏公公不必多礼,皇上有何旨意?”
宜修温和地问道。
苏培盛直起身,从身后小太监的托盘里,郑重地取出一卷明黄的缣帛,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内庭以敦睦为教,褒懿德而锡号惟庸。咨尔富察氏,敏慧夙成,温恭懋着。性秉柔嘉,恪勤于椒掖;德彰贞静,表率于兰宫。 其性朗朗,如日月之昭辉;其行皎皎,若明珠之无瑕。静容婉穆,雍和粹纯。 朕甚嘉之。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特以金册金宝,册封尔为贵妃,赐号曰“昭”。尔其祗膺晋秩,益修懋德,光昭淑范,衍庆恩晖, 协赞坤仪,永绥福履。冀永绥福履,懋敦芳规,表正六宫。”
他念得字正腔圆,语调抑扬顿挫。虽然这事早已定下,但正式的册封诏书下达,依旧是件极其隆重的事情。
暖阁内静了一瞬。
宜修率先起身,面带欣慰的笑容。年世兰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脸上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而被册封的正主,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苏培盛手中的诏书福了一福:
“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
苏培盛早已习惯这位主子的做派,脸上笑容不变,恭敬地将诏书卷好,放入另一个托盘中的锦盒内。然后,他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娘娘,这是您的宝印。皇上和钦天监已经为您的封妃大典选了良辰吉日,奴才在此先行贺喜娘娘了。”
苏培盛将金印奉上。
泠雪瞥了那金印一眼,兴趣缺缺,她指了指炕桌角落,随口道:
“放那儿吧。怪沉的,平常用处不大。”
苏培盛嘴角抽搐了一下,依言将金印轻轻放在指定的地方。
宜修笑着摇头:
“皎皎,不可如此怠慢。”
年世兰却凑过去,拿起那金印掂了掂:
“是挺沉的,纯金的吧?昭姐姐,以后看谁不顺眼,拿这个砸。”
她语出惊人。
“砸坏了你赔?”
泠雪白了她一眼。
“我有钱,而且我哥有钱。”
年世兰挺起胸脯,一脸得意。
宜修和泠雪都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苏培盛也忍俊不禁,赶紧低下头。
正事办完,苏培盛却并未立刻告辞,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目光瞟向宜修。
宜修心细如发,见状便知还有事,温声问道:
“苏公公还有何事?”
苏培盛躬了躬身,语气更加小心了几分:
“回皇后娘娘,奴才来时,皇上还让奴才带句话……说……太后娘娘方才见了皇上,提及、提及先帝丧期已过,后宫如今位份多有空缺,为皇家子嗣计,应循旧例,筹备选秀……”
“选秀?!”
年世兰第一个叫出声,柳眉瞬间竖了起来,脸上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才消停几天,就要找新人进来。”
宜修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眉头微蹙。她自然知道选秀是祖制,也是必然,但此刻听到,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嫌弃后宫的平均年龄大了是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泠雪。
泠雪的反应却最是平淡。
她重新歪回软枕里,又拿起了那本话本子。她翻了一页书,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苏培盛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皇上让奴才来回禀皇后娘娘,说此事,还请皇后娘娘斟酌办理,拿个章程出来。”
压力给到了宜修这边。她是皇后,选秀之事于情于理都该她主持。
宜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了。有劳苏公公回禀皇上,本宫会尽快拟定初步章程,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放心。”
“嗻。”
苏培盛如蒙大赦,赶紧行礼退下了。
暖阁内再次陷入安静,方才轻松愉悦的气氛荡然无存。
年世兰气得脸颊鼓鼓,一屁股坐回炕上,拿起一块杏仁酥狠狠咬了一口:
“烦死了,本来就已经有讨厌的人在这里了,还要找新人进来吗?皇后娘娘!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给搅黄了?”
宜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兰,不可胡说。选秀是祖制,关乎皇嗣绵延,岂是能随意搅黄的?”
她虽然也不愿,但作为皇后,她必须顾全大局,维持贤德形象。
“可是……”
年世兰还想争辩。
“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泠雪忽然开口,打断了年世兰的抱怨。她放下话本子,坐起身,拿起那块沉甸甸的贵妃金印,在手里随意地抛了抛,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选秀?好啊。”
她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看向宜修和年世兰。
“干嘛要搅黄?”
宜修和年世兰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泠雪将金印放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拍了拍手,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兴奋:
“你们想啊,这宫里多久没来新人了?多无聊啊。”
她掰着手指头数。
“来了新人,就有新戏看。”
她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就当看戏呗。还能找几个能用的人才也说不定。”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在宜修和年世兰之间扫过。她耸耸肩。
“总比天天对着齐月宾和曹琴默强吧?”
年世兰看着泠雪:
“昭姐姐说得有道理,我已经看腻齐月宾那张脸了,成天阴阳怪气的。”
宜修失笑摇头。反正有皎皎在,这后宫的风向,从来就不是别人能轻易左右的。选秀进来的是新人,是麻烦但何尝不是新的棋子和乐子?
“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宜修指着泠雪,无奈又宠溺地笑。
泠雪笑嘻嘻地凑近宜修,低声道:
“姐姐,你是皇后,这选秀的人选还不是你说了算。”
她冲宜修眨眨眼。
“得让太后和皇上觉得,咱们特别重视,特别上心,特别为皇家子嗣着想。”
“还有你,”
泠雪又戳了戳还在发呆的年世兰。
“华妃娘娘。”
年世兰一个激灵:
“啊?我?”
“到时候秀女入宫学习规矩,你没事就去转转。”
泠雪吩咐道。
“摆足宠妃的架子。看谁不顺眼,就怼她。让她知道这后宫谁不好惹。”
年世兰眼睛瞬间亮了,这个她擅长啊。
“好,包在我身上。保证让她们没见着皇上就先吓破胆。”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杀四方的场面。
宜修看着被调动起积极性,甚至有点兴奋的年世兰,再看看一旁一切尽在掌握的泠雪,心中那点忧虑也烟消云散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的弧度:
“既然太后娘娘和皇上都有此意,那本宫自当尽心竭力,将这选秀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三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选秀?看谁能把这摊水,搅得更浑,又或者……牢牢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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