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怀疑这两尊神明只是锁定了他，不敢直接降下神罚。
大概是怕他魂飞魄散后，权柄再出什么变故。
此刻，祂们多半正在给各自的信徒降下神谕，好让他们来“逮捕”他这个异端。
可他的魂魄被两股神明的意志锁定，真就是从灵魂而起的战栗，连飘浮移动都变得很费劲。
要不要等两边的信徒都到了，玩一手驱虎吞狼？
“你还在发什么呆！”白蛋可急坏了，“快用你的权柄走啊！”
可方既明不会啊！
权柄融入了他的魂魄，除了让他成为发光的靶子，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更别提使用了。
“……还得靠我。”
白蛋生前能在不同世界穿梭，自然是最熟悉空间能力的。
它很快就掌握了本就是留给方既明魂魄的空间权柄，带着他去另一个世界……
一股灵魂揉圆搓扁的感觉袭来，眼前景物曲变幻，世界明亮起来。
方既明在心里发问：“这哪？”
“不知道，应该是与你因果牵连最深的地方。”白蛋也好奇地感知着。
不用白蛋回答，方既明已经认出来了——这熟悉的风景，是他家楼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在小区门口和楼道里，都看到了印着他证件照的寻人启事。
早知道死前该拍几张生活照的……
现在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急的满世界贴简历呢。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他母亲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没想到，他在爷爷奶奶家躲了这么多年，已经六年没见到的母亲，在他失踪后，终于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物质上从未亏待过一点，但她的方式只让他感到窒息和害怕。
“把孩子交给你们管，你们就是这么管的？！”她的声音把天花板都震得共鸣起来，嗡嗡响着，“现在人呢？！”
她又冲进爸爸的房间：“整天就知道抱着个手机！把孩子都带坏了！带得他眼睛瞎、耳朵聋、话都不会说、家门也不出……听不见是不是？我在跟你说话！！”
又在吵架了哦。
虽然几乎是她在单方面的咆哮，爷爷奶奶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把电视音量调得震天响，试图和他妈的声音打擂台。
他爸爸则靠在床边沉默着玩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方既明瞥见，他手指不断刷新的，正是线上寻人启事的界面。
……
看他们这么有活力，方既明反倒放心了。
“走吧，回去了。”再待下去，他又要害怕了……
看到他妈，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童年阴影又清晰起来。
对她而言或许只是随口一句斥责、随手一顿毒打，但留下的印记要抹平实在太难。
白蛋好奇地感知着这个人类家庭的环境，它还没见过家的样子呢：“这就是你家？怎么不留下来？”
方既明沉默了一瞬：“……这里没有我也能很好，但那边不一样。”
白蛋没再追问，准备再次催动权柄。
方既明突然咧嘴一笑：“诶等下！我好兄弟最怕鬼了。走之前，我先去吓吓他。”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楼房阴影飘行，来到不远处好兄弟的家。
这家伙正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灌着啤酒，手边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他的日记本。
他正一本本地拿出来翻看。
日记给懂自己的人看，倒也没什么。
所以他和好兄弟早有约定，要是他先死，日记就归好兄弟处理。
看这箱子里日记本的摆放顺序，显然已经被人翻动过一遍了……
可能是警察蜀黍查线索时不得不看，能理解。
反正他问心无愧，最尴尬的也就是些中二时期的豪言壮语。
他尴尬的时候还少吗？
方既明聚拢一点稀薄的阴气，飘到好兄弟身后，轻轻吹他的耳朵。
好兄弟觉得痒，用肩头蹭了蹭，继续翻页。
方既明又凝了点阴气，能触碰到实体又不显形，开始恶作剧地玩起了他的头发。
好兄弟终于觉得不对劲，猛地回头，果然身后空空如也。
他“嗷”地一声尖叫，从沙发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冲进他妈卧室：“妈！有鬼！有鬼啊！大白天闹鬼了啊！”
正在叠衣服的阿姨烦得要死，抄起一个衣架走出来：“鬼在哪儿？我抽它！”
好兄弟抖着手指向沙发方向。
阿姨拎着衣架就冲过去，对着空气噼里啪啦一顿猛抽。
“行了，打跑了！少自己吓自己！”
好兄弟惊魂未定地抱着日记本溜回自己房间，方既明却早已预判到了。
他正等在房间里，汲取着附近微弱的阴气，勉强凝聚出半透明的身形。
好兄弟推门撞见，又是一声惊叫，扒着门框不敢进来：“卧槽！你真死了？！不是我害的你啊！别找我索命！”
方既明露出一个阴仄仄的笑容：“我们可是好兄弟……不找你，找谁呢？”
好兄弟咽了口唾沫，慌乱中打开手里一本日记，随便翻了几页，用夸张的播音腔声情并茂地开始念：
“2019年9月25日，晴转雨，周三”
“今天老班说：‘如果坚持和努力都没什么意义，那什么还有意义？’好有道理哦。”
“2019年10月16日，多云，周三”
“食堂的红糖糕超好吃，喜欢！”
“2019年11月6日，晴，周三”
“哎，高考报名了。听说那谁终于不喜欢我了，挺好，终于不用有那种无法回应的负罪感了……”
“2019年12月2日，冷死了！周一”
“今天好冷，但为了感受冬天，我穿得很少……也不是很冷。啊！我真帅！”
“啊啊啊闭嘴！不许念了！”方既明听不下去了，吸收了更多阴气，凝聚成了实体，一把抢过日记本。
就在他凝实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并不活跃的世界意志终于发现他了，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足够强大的凝视。
这目光并不凌厉，温温吞吞的，没什么攻击性。
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只是好奇。
方既明不敢赌，加快语速：“别担心，我是去当苏丹了，过得超好！真的！就前段时间推荐你玩的那款《苏丹的游戏》，我去里面当苏丹了。”
“鬼才信！”好兄弟瞪眼。要是方既明过得很好，会变成鬼？
但眼前的方既明确实感觉经历了很多，成熟了，难道……真去当苏丹了？
当苏丹怎么可以不带上好兄弟！
方既明看他一脸不信，接着说：“……那你帮我把这些告诉我爸吧。”
好兄弟一听，习惯性地占便宜：“诶，儿子诶！为父这就给你带话……不告诉你妈？”
方既明犹豫了一下：“我……想用死浅浅报复她一下？会有点爽……算了，也就伤伤在乎我的人的心。”
“你帮我写张纸条带过去就行，省得她连你一起骂。”
好兄弟耸耸肩：“我相信你，可你爹妈会信你这话？”
方既明拍拍他肩膀：“你就写‘我去地中海当皇帝，给他们光宗耀祖了！’反正你的字跟我的一样丑，写得够丑，他们就会觉得是我写的了。”
“走了，有缘再见。”
白蛋立刻催动权柄，带着他脱离了这个世界，也甩掉了那道好奇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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