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回家冷静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把女儿送到了学校。
那个昂贵的国际学校得下个学期才可以去,现在女儿还在原来那所普通的学校。
看着她和同学们跑进校门,我心里一阵酸涩,原本触手可及的“更好未来”,似乎又变得遥远了。
我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百无聊赖,只能随意翻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忽然,在今日头条的本地推送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和照片——史先生。
新闻标题触目惊心,“说他原来是一名庙里的主持,却是个骗子,借机敛财,生活混乱,娶了好几个老婆,现在东窗事发,已经触犯法律了,和其中一个媳妇逃往国外了……配图是他以前穿着僧袍、道貌岸然的照片。”
我惊得坐直了身体,心里咯噔一下。
哎,难怪我在他家工作的时候,就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那么有钱的人家,家里竟然没有人来往!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这真相,只让我觉得一阵反胃和冰凉。
这些男人,那位史先生外表和善,出手大方,对待保姆都是客客气气的,然而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
看了一上午手机,看的头晕眼花……
我开门走出了小区,该去哪呢?
心里乱糟糟的,吃饭也没胃口。
我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小武家开的外卖店附近,远远看到有穿着黄坎肩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停在他家门口……
哎,这两口子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小武子两口子,那是另一种生活,踏实,辛苦,但彼此是唯一的依靠。
我和我前夫以前也是这样的生活,彼此依靠,互相帮助,可是……
我羡慕,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微信通讯录从头翻到尾,也不知道该给谁发信息。
快乐没人分享,痛苦也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这种难以启齿的窘迫。
又一想到,李先生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老头,想到他那个“准假”的冷漠,想到张娇,一股邪火就堵在胸口,想想就气!
我不能就这么待着,让那个老东西以为我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来。
对,我得为自己打算,不能再把命运寄托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
我猛地扭身回去,拿起包,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开车出了家门。
我去中介公司先看看吧!
第二节:现实打脸
看看这偌大的城市,有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属于我和思李的起点。
中介公司的长椅上,稀稀拉拉坐着五六个找工作的人,有三个四十刚出头的,脸上带着焦灼;
还有两个五十多岁、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人,眼神里是认命后的麻木。
中介的服务人员已经换了,是个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的年轻小伙。
我挤出一个笑容,上前打招呼:“小伙子,你好,我想问问,现在有什么适合五十多岁的人做的工作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是职业化的、却没什么温度的笑:“大姐,今年的行情可不一样了。雇主都要年轻的。”
他语速很快,像在背诵条文,“现在最多的就是看孩子的活,全天24小时,工资能给到六千到七千,要45岁到50岁之间的,学过月嫂培训,育婴师培训的。”
“你有没有健康证?
传染四项检查?
幽门螺旋杆菌检查?
你有什么证件啊?
以前干过吗?
咱们这里有没有你的档案啊?
一个5连问,问的我有点懵逼。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接下来的话就像根针,把它戳破了。
“但是,”他强调了这两个字,“都不要五十岁以上的。
年龄太大了,人家怕你体力跟不上,万一有个闪失呢?都要40到48岁中间的。”
“大姐,你今年多大了?”中介小伙看向我。
“我……我52岁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52岁啊?”小伙子的表情没什么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那大姐,这个年龄只能做照顾老人的住家保姆了。
工资不高,三千到三千八。3000是自理的老人,3000以上是不自理的老人,单身老人比较多,能自理的老人活也轻松。”
他顿了顿,或许是看我脸色不好,又补了一句,“你把资料自己填写一下,看你意向是什么工作,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吧!”
“今年找工作的人多,活少。你看,”他朝长椅那边努了努嘴,“他们都等了好几天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几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姐妹,也正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
正在这时,中介公司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那声音响得仿佛不是门被推开,而是整个世界的希望破壳而出。
一道光柱随着门缝泻入,灰尘在里面疯狂舞蹈,仿佛在迎接一位救世主的降临。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影。待她缓缓走入,我们才看清,那是一位五十多岁打扮精致的女士。
她穿一件质地极好的羊绒外套,步伐不疾不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缓缓的进入大厅,如同敲响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战鼓。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长椅,我们五个人就像被探照灯扫过的俘虏,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径直走到那个年轻工作人员面前,朱唇轻启,声音不高:
“你好,我想找一名做饭好的大姐。”
“轰——!”
这句话的魔力是无穷的!
长椅上那5位,包括我,就像屁股底下安装了超级弹簧,“嗖”…“嗖”…”——五道身影齐刷刷地弹射而起!动作整齐划一,堪比国庆阅兵式。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五个人的眼中迸发出了绿光……
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肉。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大姐,此刻脸上焕发出的红光……
另一位因为起身太猛,差点带倒了旁边的塑料椅子……
年轻小伙人有些不高兴,他狠狠的瞅了我们几人一眼,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冻住。
他慌忙让我们几个人摆摆手,示意我们安静。
“坐下!都坐下!各位大姐,冷静!冷静!一个一个来!这位女士只要一个人!”
但他的声音,就像投入狂涛骇浪中的一颗小石子,瞬间就被淹没了。
我们五个人,五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目光死死锁住那位气质女士,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呐喊:“选我!选我!我才是全世界最会做饭的大姐!”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一场关于生存机会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在这间小小的中介公司里,以最夸张、最激烈的方式,瞬间爆发了。
我要一名大姐,做饭好的,4干净利索的,长相端庄的,最低高中毕业的,会开车的,不多嘴八卦的……
年龄40至45岁的,厨艺好可以放宽至48岁。
我去,这是选妃呢,还是找保姆呢?
这哪里是找一位帮手,分明是寻求一位“六边形战士”:年龄、容貌、技艺、气质,缺一不可。
仿佛找的不是一个需要支付薪水的雇员,而是一件用来装点生活的、完美无瑕的奢侈品。
“这样工价是多少?”那个雇主女人看向年轻小伙。
“如果您这样的要求,月休四天,厨艺好,相貌端庄识大体,45岁以下……工资最少6000到8000”。那年轻小伙殷勤的说。
那女人听到报价,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用一种在菜市场挑拣最新鲜蔬菜的、理所当然的平静口吻回说:“行,可以的。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大姐吧。”
那个年轻工作人员脸上瞬间堆起了春风般温暖的笑意,与方才对我们那种程式化的、带着一丝不耐的态度判若两人。
“好的,女士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您的要求,挑选最优秀的人选!请您留个联系方式,一有合适人选,我立刻通知您!”
“年龄一定不能大,记住哦!”
工作人员殷勤地引着那位女士去登记,声音里的热度,几乎能融化窗外的寒冷。
第三节:收起倔强
这句话像颗温柔的钉子,把我和长椅上另外四位姐妹刚挺直一点的脊梁,又轻轻地、却结结实实地钉回了原位。
“6000到8000……”
这串数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是觉得低,而是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精准标定了我们这个年龄在劳动力市场上的“折价”幅度。
就在几分钟前,我们这群“50岁以上”的人,被明码标价为“3000到3800”,伺候八九十岁、难以自理的老人。
而眼前这位雇主,用高出近一倍的价钱,清晰地划下了一条名为“45岁”的黄金线与死亡线。
空气里那根无形的弦,仿佛“啪”一声断了。
刚才还同病相怜、眼神里有点光的那几位姐妹,此刻都默默低下了头。
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认命感,像潮水般重新淹没了我们。
我们不仅输给了年龄,还输给了那份“干净利索、端庄识大体”的、近乎苛刻的“形象标准”。
我坐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笑。
这小小的中介公司,就像一个微缩的人间剧场。
一边是“买方市场”的挑肥拣瘦,一边是“卖方市场”的残酷挤压。
我们这些五十多岁的人,被一股脑地塞进“老年护理”的筐里,仿佛我们的价值,就只等同于还能动弹的体力,去应对生命最尾声的沉重。
而“青春”和“体面”,依然是能卖出好价钱的硬通货。
工作人员送走了那位女士,脸上的春风瞬间收敛,又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
他走回来,目光扫过我们这一排,例行公事地问:“照顾老人的住家保姆,三千到三千八,有能做的吗?”
长椅上陷入了几秒钟死寂。
然后,窸窸窣窣地,像被风吹动的稻草人,长椅上站起三位大姐。
动作迟缓,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我……我能做。”站在最左边,一位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身形微胖的大姐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也行。”旁边一位穿着旧羽绒服、脸上刻满皱纹的大姐跟着应和,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第三位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双手紧张地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
那一刻,我没动。
屁股像被焊在了冰冷的塑料长椅上。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三千块,住家,伺候不能自理的老人……这活儿会吸干人最后一点精气神。
年轻工作人员看着站起来的三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熟练地拿起一张登记表:“地点不一样,有城东的一位,也有西郊的一位。
具体待遇面谈,但都在这个价儿。”
“城东那个……远不远?需要坐多久车?”微胖的大姐怯生生地问,她可能还在惦记着能不能偶尔回趟家。
“地址我待会儿给你们,自己看去。”
工作人员没什么耐心。
“反正都是包吃住的,一个月休两天,基本上也没什么机会出来。”
“一个月……才两天啊?”穿羽绒服的大姐低声嘟囔了一句,眼神黯淡下去。
“大姐,现在活儿少人多,就这个行情。”工作人员抬了抬眼,语气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冷漠,“干不干?不干后面还有人等着。”
三位大姐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流着同样的艰难。
最终,两位大姐还是都朝着工作人员的桌子挪动了脚步。
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块浸了水的棉花,又冷又沉。
第四节:对比的伤害
正当那三位大姐在工作人员桌前低声询问着照顾老人的工作细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感时,中介公司的玻璃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米色短款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脸上未施粉黛,却显得清爽干练。
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眼神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屋内,然后径直走向工作人员的桌子。
年轻小伙刚打发完那三位大姐“回去等电话”,一抬头,看见新进来的这位,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换了个人。
之前那种不耐烦和冷漠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殷勤的热情,连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杨姐,您好!今天是来找工作是吗?”他声音响亮,脸上堆满了笑意,与刚才判若两人。
“嗯,你好。我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那位四十岁的大姐声音平和,不卑不亢。
“哎哟,您来得正好!刚才还有位客户刚走,就是要找您这个年龄段的,条件特别好!我那会儿想到了您,想着您可能在户上,杨姐,你下户了?怎么不给我提前打个电话啊?”
小伙子的语速快而兴奋,仿佛发现了宝藏。
“月休四天,工资六千到八千,我觉得您符合这条件了。要求是做饭好,干净利索,形象端庄,高中以上学历,会开车就更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打量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姐,我看您这形象气质就特别符合!有近期的传染事项吗?好像你还有什么证件,我忘了?”
这个叫杨姐的女人,可能也是这里的常客。
那位大姐从容地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个小本本:“健康证、高级育婴师证、早教证、厨师证(中级)都有。驾龄十年了。之前在东家做了三年,带宝宝从一岁带到三岁,上小学了。”
“上次在咱们中介你给介绍的,这不做了,一年多,我觉得有点不合适了,所以我主动下户了。”
“哎呀!太好了!”小伙子几乎要拍手叫好,接过证件仔细看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杨姐,您这条件真是没得说!您放心,就您这资质,我保管给您找个好东家!工资绝对往高了谈!您留个详细电话,我这边有好几家客户,条件都特别好,他们都是需要您这样的,我一会儿联系好雇主,第一时间联系您!”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肯定和承诺,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佣金在向他招手。
这热情洋溢的声音,与几分钟前对我们这群“五十岁以上”人群的敷衍和冷淡,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我坐在长椅上,和其他两位还没离开的、年纪相仿的姐妹一样,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我们就像背景板一样,衬托着这个劳动力市场上残酷的“供求关系”。
那位四十岁大姐身上所拥有的——“合适”的年龄、“齐全”的证件、“干净利索”的形象,正是刚才那位挑剔雇主和这个市场所渴求的“硬通货”。
而她所受到的礼遇,也清晰地映照出我们所面临的“贬值”现实。
她可以随便炒了雇主,原因是他不缺雇主,而我们……
年轻的工作人员甚至客气地给她搬了把椅子,请她坐下详细填写资料,耐心地解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那边是春风拂面,我们这边是冰冷的沉默。
那位四十岁的大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们这边投去的复杂目光,她填写资料时,偶尔抬眼快速瞥我们一下,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随即又低下头,更专注地写着什么。
我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向那“热闹”的一边。
我知道,我再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这个中介公司,用最直观的方式,给我上了一堂名为“现实”的课。
我收起我那点可怜的倔强和幻想,默默地走出了中介公司。
这也是以后失业的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多么的天真。
之前所有的愤怒、算计、甚至那一丝“晾晾他”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市场定价击得粉碎。
52岁,住家保姆,照顾八九十岁老人,三千多块。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得我头晕目眩。
而李先生给我的工资是7000元,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离开李先生那个“华丽的牢笼”,等待我的,很可能不是海阔天空,而是可怕的地狱。
那个我嗤之以鼻的“家”,那个有着红色跑车威胁的“家”,竟然是我和思李眼下唯一的、也是最优质的避风港。
我,根本就没有说走就走的底气。
我该怎么办呢?
应该牢牢抱住李先生的大腿才对………
喜欢保姆作家刘青青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保姆作家刘青青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