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侧门洞开,如同通往九幽的入口。门内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殿堂,光线昏暗得令人窒息。几盏青铜兽首灯盏摇曳着昏黄的火苗,勉强照亮有限的范围,却将更远处的阴影衬得更加深邃、粘稠,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陈年木料腐朽、劣质灯油燃烧、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沉闷气味。这不是庄严的皇家宫殿,更像是一座压抑的、临时搭建的战争堡垒,充斥着不安与暴戾。
谢昭(张泓)踏过门槛,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带路的小宦官早已瘫软在门外广场的污秽里,此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属于张泓的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刻骨的恐惧和卑微,疯狂冲刷着他二十五世纪的意识核心。他强行稳住心神,脊背挺得笔直,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属于小吏的本能佝偻。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殿内深处,高高的须弥座隐在昏暗的光影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庞大而模糊的身影轮廓,如同一尊盘踞在阴影里的凶兽。两侧侍立着数名披甲武士,如同冰冷的雕像,头盔下的阴影里,只有两点警惕而凶狠的目光,如同幽火般锁定在走进来的谢昭(张泓)身上。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他皮肤生疼。
右眼深处,那规则之瞳的印记传来阵阵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枯井投书,通关的代价是巨大的精神透支。此刻视野边缘,那些扭曲的规则符号黯淡模糊,如同信号不良的雪花点,再也无法提供清晰的预警信息。这让他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行走在遍布陷阱的刀尖之上。
“卑职张泓,奉千岁钧令,呈递密札。”谢昭(张泓)在距离须弥座约十步的位置停下,单膝跪地,双手将空空如也的双手摊开,掌心向上,垂首扬声。嘶哑的声音在空旷压抑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强撑的镇定。他没有说札子已投入枯井,只提“奉令呈递”。这是试探,也是将难题抛给河间王——密令已执行,结果如何,非他一个小吏所能掌控。
死寂。
只有青铜灯盏里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冰水中浸泡。两侧武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锥,钉在他的脊背上。属于张泓的记忆在疯狂尖叫,催促他五体投地,祈求宽恕。谢昭死死咬住牙关,用二十五世纪淬炼出的、对历史权力逻辑的冰冷理解对抗着这股本能。河间王司马颙,性如豺狼,刻薄寡恩,对属下只有利用和威慑。此时任何过分的卑微或辩解,都可能被视为心虚或软弱,招致雷霆之怒。
“密札呢?”一个阴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终于从须弥座上的阴影里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威压,瞬间填满了整个大殿。
来了!
谢昭(张泓)心下一凛,头垂得更低,声音却保持着之前的平稳:“回千岁,卑职持札行至含章殿外,遇长沙王麾下白衣郎王瑚,假托东海王信使之名,欲行不轨,夺札毁令!其擅施妖法,毒雾弥漫,伤我甲士,双目化血,颅内生棘!情势危急万分,卑职恐密札有失,负千岁重托,万般无奈之下,已遵千岁此前…密授机宜,将其投入宫苑深处…永宁古井节点!”他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将广场遭遇战简化为“遇袭-护令-执行密令”的过程,重点突出了王瑚的凶险和“遵令行事”,并将枯井地点含糊指向“永宁古井节点”(永宁寺在宫外,但节点二字可作模糊解释),同时隐晦地点出王瑚妖法的效果,暗示其危险。
“密授机宜?”阴影中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仿佛毒蛇吐信,“本王何时密授你机宜了?”
压力陡增!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须弥座上弥漫开来,几乎要将谢昭(张泓)淹没!两侧武士的手,无声地按在了刀柄上!
谢昭(张泓)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狂跳如鼓。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正在粗暴地探入他的大脑,试图撕开他的意识表层,挖掘所谓的“密授机宜”的真相!这是司马颙的试探!也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压制!
“千岁明鉴!”他猛地抬起头,不时看向阴影中的河间王(规则之瞳疯狂预警不可直视!),而是看向须弥座下冰冷的青石地面,声音因精神冲击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显“激动”和“忠诚”,“千岁命卑职取此札时,曾言此物…此物关联宫苑气脉…乃破局之关键!若有万分危急,当…当断则断!卑职愚钝,只解此意!见王瑚妖人凶猛,恐其夺札,污我河间王府气运,坏千岁大事!故…故当机立断,遵千岁‘当断则断’之训,将其投入井中,以镇邪祟,保我王府气运不衰!”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司马颙可能随口一提的“当断则断”(处理紧急事务),强行解释为处理密札的“密授机宜”,并扯上了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更将王瑚的行为上升到“污王府气运”的高度。这是基于对司马颙这类人笃信方术、看重吉凶的心理揣摩!
大殿内死寂更甚。只有谢昭(张泓)粗重的喘息声。
那股探入大脑的精神力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也如同退潮般,稍稍减弱了一丝。
“气运…镇邪…”阴影中的声音重复着这两个词,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王瑚…白衣郎…双目化血…颅内生棘…哼!长沙王,好手段!”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
谢昭(张泓)心中稍定。赌对了!司马颙果然更在意王瑚的出现和妖法,以及那虚无缥缈的“气运”是否受损。自己这个执行命令(虽然是他自己编的)的小吏,暂时安全了。
“你,抬起头来。”河间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命令不容置疑。
谢昭(张泓)心头一紧。抬头?抬头就可能直视河间王!规则之瞳虽然虚弱,但之前关于“诸王”不可直视的模糊警告还在!他不敢冒险!北美杰克逊被罗马百夫长视线碾成薄饼的画面历历在目!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反应。他依言缓缓抬起头,但视线却死死地、用一种近乎“呆滞”的、被惊吓过度的目光,聚焦在河间王须弥座前一级台阶上——那里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污迹,像干涸的血。他让自己的眼神空洞、失焦,仿佛还沉浸在王瑚妖法的恐怖余韵中,无法聚焦于任何具体事物,更遑论“直视”高高在上的河间王。
“卑职…卑职惶恐…”他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身体也配合着微微发抖。
阴影中,两道如同实质的、带着审视和一丝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谢昭(张泓)的脸上、身上。那目光冰冷、沉重,带着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漠然,仿佛在打量一件工具或者…一块砧板上的肉。
“哼,没用的东西,吓破了胆么。”河间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放松。谢昭(张泓)这副“惊魂未定”、“目光呆滞”的模样,显然符合一个小吏在经历如此恐怖事件后的反应。他不再怀疑这个寒门小吏有胆量编造“密授机宜”,只将其视为一条执行命令、侥幸活下来的、吓破胆的走狗。
“滚下去!到偏殿候着!稍后自有吩咐!”河间王的声音透着不耐。
“喏!”谢昭(张泓)如蒙大赦,连忙叩首,保持着那副失魂落魄、目光呆滞的样子,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青石板上爬起来,垂着头,踉踉跄跄地朝着大殿一侧的偏门退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直到退出含章殿正殿,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冰冷的目光,谢昭(张泓)才背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他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对峙,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广场上面对王瑚!他是在用二十五世纪的知识、演技和一点运气,在暴君的眼皮底下,在规则杀机的边缘,跳了一场死亡之舞!精神透支带来的剧烈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规则之瞳的印记传来阵阵空虚的灼痛。
偏殿同样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孤灯摇曳。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器的气味。这里似乎是堆放杂物的所在,散乱地放置着一些破损的案几、蒙尘的仪仗。
谢昭(张泓)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阴影里,闭上双眼,试图调匀呼吸,梳理混乱的思绪。
枯井投书,通关了第一次规则炼狱。但代价巨大:精神透支,规则之瞳暂时失效。含章殿内,他利用信息差和心理博弈,险之又险地骗过了河间王司马颙,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危机远未解除。司马颙将他留下,必有后招。可能是更危险的任务,也可能是进一步的试探。在这个规则扭曲的时空,在这个暴戾的藩王麾下,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更关键的是,规则之瞳何时能恢复?没有它的预警,在这座杀机四伏的洛阳皇城里,他寸步难行!
他尝试集中精神,内视右眼深处那个幽暗的漩涡印记。印记黯淡无光,如同干涸的泉眼。只有一丝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冰冷联系。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疲惫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尝试去触碰、浸润那干涸的印记。
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凉感,从印记深处反馈回来。很微弱,很勉强。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他尝试进一步沟通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噪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啮合,猛地在他左耳的听觉神经深处响起!
紧接着,左眼视野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一个极其不稳定、布满雪花噪点的画面碎片,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强行切入!
画面中:
不再是恢弘的罗马斗兽场。而是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冒着青烟,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散落各处。天空中,厚重的辐射云呈现出令人作呕的紫绿色,如同溃烂的伤口。画面剧烈晃动,视角似乎来自一个正在疯狂逃窜的人。剧烈的喘息声、咳嗽声伴随着画面传来。
“咳…咳咳…该死的!这鬼规则!找…找不到…出口…” 一个带着浓重欧罗巴口音、充满绝望和恐惧的男声在嘶吼。
下一秒!
画面猛地定格!视角死死盯住了前方废墟中,一座相对完好的、哥特式教堂的残骸!教堂那标志性的尖顶已经断裂,但彩绘玻璃窗却诡异地完好无损,在紫绿色天光的映照下,流淌着妖异的光芒。
“教堂!安全区!规则提示过!” 逃窜者的声音带着狂喜,不顾一切地朝着教堂大门冲去!
就在他即将踏入教堂阴影范围的一刹那!
教堂那扇布满浮雕、厚重无比的橡木大门,猛地向内打开!门内并非神圣的殿堂,而是一片粘稠翻滚、如同活物般的黑暗!黑暗中,无数只惨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掌猛地探出!如同捕食的海葵触手!瞬间抓住了那个狂奔的身影!
“不——!这不是…呃啊——!”
凄厉绝望的惨叫戛然而止!
画面被那片蠕动的黑暗和无数惨白的手掌彻底占据!只能看到那欧罗巴天选者的身体被无数只骨手抓住、撕扯、向内拖拽!他的高科技防护服如同纸片般被撕裂!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肉被挤压的声音、还有那黑暗中传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咀嚼声……通过破碎的信号,清晰地传入谢昭的耳中!
紧接着,画面猛地一黑!
天启冰冷无情的宣告,如同墓穴中刮出的寒风:
【欧罗巴共同体天选者·路易·杜邦·二次死亡确认】
【违反规则:‘不可踏入无光之圣所’】
【惩罚:区域性天灾——大疫】
【执行倒计时:3…2…1…】
雪花噪点消失。
左眼视野恢复正常。
电流杂音褪去。
谢昭(张泓)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惨白如纸。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滚,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又一个!
继北美杰克逊之后,欧罗巴的天选者也死了!而且是在他眼前,被那教堂里伸出的无数骨手活生生撕碎、吞噬!那惨烈的景象,那绝望的哀嚎,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他的血管。
二次死亡!大疫!
天启的惩罚在升级!规则抹杀的恐怖,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每一个天选者,也紧紧缠绕着他们背后摇摇欲坠的国运!
华夏论坛的崩溃、芝加哥的崩塌、欧罗巴即将爆发的瘟疫…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现。二十五世纪人类文明的“黄金静默”,在历史深渊具现化的规则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他刚刚在河间王面前险死还生,却不过是这无边炼狱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八王之乱的漩涡才刚刚开始,而他,却已失去了规则之瞳这唯一的预警依仗!如同一个被蒙住双眼的人,被抛入了布满尖刀的迷宫!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即将吞噬他的意志时——
嗡…
右眼深处,那个幽暗的规则之瞳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搏动了第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冰凉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流,从印记深处缓缓流淌出来,浸润着他干涸刺痛的精神!
谢昭(张泓)猛地一震!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立刻收敛心神,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意识沉入右眼,引导着那股新生的、微弱的冰凉气息。
印记开始散发出极其黯淡的幽光。
视野边缘,那些如同雪花噪点般模糊扭曲的规则符号,在这股冰凉气息的冲刷下,开始重新凝聚、清晰!
虽然依旧微弱,虽然范围极小,虽然解析速度慢得如同龟爬——
但,它们回来了!
不再是之前被动地接受碎片信息,这一次,谢昭(张泓)感觉到自己与规则之瞳建立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主动的联系!他能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去“聚焦”,去“解析”视野中某些特定的点!
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份刚刚复苏的、微弱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所在的这间昏暗偏殿。
目光扫过布满灰尘的案几——无异常。
扫过倾倒的仪仗——无异常。
扫过角落摇曳的孤灯——无异常。
扫过身下冰冷的青石地面——
嗡!
右眼规则之瞳印记猛地一跳!一股比之前强烈得多的灼痛感传来!视野中,他身下所坐的青石地面附近,几行扭曲、闪烁、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规则符号,如同滴入清水中的血珠,骤然清晰浮现!
…子夜…将至…
…宫…道…地…现…血…纹…
…踏…星…位…而…行…
…错…踏…阴…影…
…则…足…化…脓…血…躯…沉…九…幽…
子夜血纹!踏星位而行!错踏阴影,则足化脓血,躯沉九幽!
新的规则!致命的规则!而且…子夜将至!
谢昭(张泓)的心脏瞬间沉入谷底!冷汗再次浸透了后背!他猛地抬头看向偏殿那扇窄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高窗。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沉入了墨汁般的黑暗。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夜幕,笼罩了这座流血的皇城。
子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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