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故人消息带来的心绪波动,林晚并未在山谷中过多停留。那深沉的孤寂与长生之叹,并未化作阻碍前路的顽石,反而如同溪流冲刷过坚硬的河床,带走泥沙,让道心之石更加圆融、通透。
他重新投入到星枢的事务与自身的修炼中。与百宝阁的暗斗仍在继续,资源的调配、人手的安排、对叶云帆的周旋,诸多琐事纷至沓来。然而,这一次,林晚处理起来却感觉格外不同。
以往,他凭借的是长生鉴的推演、是远超同阶的实力、是步步为营的算计。如今,在这些之外,似乎多了一种更超然的视角。他依旧谨慎,依旧谋定后动,但心态却不再紧绷,不再将每一次交锋都视为生死攸关的搏杀,而是视为漫长道途中一段必然的经历,如同观云卷云舒,见招拆招,从容不迫。
这种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体现在修炼上,便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依旧每日打磨混沌星丹,引星辰之力淬炼金丹,以乙木生机温养道基。之前因快速晋升金丹后期而残留的些微灵力滞涩、道韵理解上的模糊之处,在这份“不滞于物,不困于心”的状态下,被轻易地察觉、理顺、弥补。
这一日,夜幕低垂,星辉如瀑。
林晚并未刻意运功冲关,只是如往常一般,静坐于星辰蒲团之上,心神沉入丹田,观想那枚承载着他毕生道途的混沌星丹。
金丹缓缓旋转,色泽混沌,内里却仿佛蕴藏着一方微缩的宇宙,星辰光点明灭不定,乙木青气流转不息,一丝不朽不灭的意境作为最根本的纽带,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完美融合。之前,他能感觉到这融合已趋稳固,但总隔着一层极薄却异常坚韧的膜,仿佛只差最后一步的淬炼,便能达到真正的圆融无瑕。
此刻,在他平静无波的心神映照下,这层膜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清晰。
他没有像以往冲击瓶颈时那样,调动磅礴法力去冲击,去撕裂。他只是“看”着它,如同看山谷间的晨雾,看天边的流云。心中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唯有对自身之道、对天地自然的感悟在静静流淌。
他想起了青牛村的平凡,想起了流亡路上的艰险,想起了幽冥海的波澜,想起了青帝遗殿的传承,想起了星陨阁墨辰的遗志,也想起了不久前那些已然逝去的故人面孔……百余年修行路上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成败得失,此刻都化作了最精纯的养料,融入他对“道”的理解之中。
长生是孤寂的,但追求长生的过程,本身即是意义。
力量是重要的,但驾驭力量的心境,更为根本。
传承是宝贵的,但走出自己的路,才是终极。
种种明悟,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汇聚。他并未刻意去总结什么,只是任由这感悟在心田间流淌、沉淀。
就在这玄妙的状态中,他“看”到,那层阻碍在金丹之外的、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膜”,开始微微颤动。并非受到外力冲击,而是因为它存在的根基——那最后一丝因心境未曾圆满而产生的“不谐”,正在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然消融。
混沌星丹的旋转速度并未加快,反而愈发显得沉稳、厚重。其表面的混沌光泽向内收敛,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内蕴宝光、深邃无垠的质感。金丹内部,星辰光点与乙木青气的流转轨迹变得更加玄奥自然,仿佛遵循着某种亘古存在的大道韵律。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法力奔涌的轰鸣。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林晚彻底放空身心,与周天星辰、与脚下大地、与自身之道达成完美共鸣的刹那——
“咔……”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层初裂,又似种子破壳的声响,自金丹最核心处传来。
那层困扰他许久的壁垒,应声而碎,化作最精纯的道韵,被混沌星丹彻底吸收。
下一刻,林晚周身的气息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开始以一种稳定而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山谷内的灵气自发汇聚,形成肉眼可见的灵雾漩涡,涌入他的体内。天际垂落的星辉也骤然明亮了数分,仿佛受到召唤,疯狂地灌注而下。
他的丹田气海在扩张,经脉在星辰与乙木之力的共同冲刷下变得更加坚韧宽阔。混沌星丹的体积并未增大多少,但其密度、其内蕴藏的灵力总量与质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金丹愈发浑圆璀璨,表面的混沌色泽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暗合宇宙至理的深暗,唯有在核心处,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光芒在永恒闪耀,那是他自身道途的显化,是混沌星木之道稳固如山的象征!
整个过程,如水银泻地,顺畅得不可思议。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山谷内的灵气漩涡缓缓平息,澎湃的气息也渐渐收敛入体。
林晚睁开双眼,眸中神光一现即隐,复归于深邃平静。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咆哮、仿佛无穷无尽的磅礴力量,以及那颗在丹田中央缓缓运转,与自身神魂、与天地法则联系都更加紧密无间的混沌星丹。
金丹大圆满!
困扰他许久的瓶颈,竟在他放下执念,心境彻底通达之后,不冲自破,不期而至。
他内视己身,能清晰地“看”到,金丹之内,星辰不再是简单的光点,而是构成了繁复的星轨;乙木青气也不再是飘散的雾气,而是化作了支撑星轨运行的生机脉络。不朽物质化作的规则意境,如同无形的引力,维系着这方微小宇宙的平衡与运转。
他的道,在此刻,才算是真正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石。前方,那更高层次的生命境界——元婴期,那需要将自身神魂、道途与金丹彻底融合,化生生命本源的过程,已然遥遥在望。
林晚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鸣,那是力量充盈到极致的自然反应。他抬头,望向那轮即将跃出地平线的朝阳,金色的光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衣。
长生路上,孤寂常伴。
但每突破一层关隘,所见风景便愈发辽阔。
这,或许便是求道者孜孜不倦、前赴后继的唯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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