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芳偷回山洞的那晚上，我们仨几乎一宿没合眼。小芳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哼唧，一会儿抽抽，小身子烫得像火炭。我们轮换着用凉水浸湿破布片，敷在她额头上。山洞里黑漆漆的，只有松明火苗一跳一跳，映着我们几张紧张又疲惫的小脸。
天快亮的时候，小芳的烧总算退下去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沉沉地睡着了。我们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干草铺上，累得眼皮直打架。
“姐，天亮了，你们还得上学……”小娴揉着通红的眼睛，小声说。
我看着蜷缩在干草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小芳，心里沉甸甸的。是啊，还得上学。可把小芳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她才一岁多，病还没好利索，万一醒了哭闹，或者爬出去遇到危险咋办？
“要不……我今天不去学堂了？”小九犹豫着说，“我在洞里看着她。”
我摇摇头：“不行，马上要放暑假了，最后几天课，老师肯定要讲要紧的。你不能落下。”
我们仨都沉默了。日子难，读书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改变命运的一根稻草，再难也不能轻易放弃。
“姐，让我留下来照顾小芳吧。”小娴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以前没见过的坚定，“你们去上学，我留在洞里。”
我愣了一下：“你一个人？能行吗？”小娴马上7岁了，比小芳大不了几岁，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我能行！”小娴挺了挺瘦小的胸脯，语气很认真，“我会烧水，会喂粥，还会哄她。她要是哭了，我就唱歌给她听。你们放心去上学，我能看好她！”
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睛，我心里一酸。小娴真的长大了。以前她总是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现在却主动要挑起照顾更小孩子的担子。
小九也有些担心：“可是……山里万一有蛇虫耗子跑进来……”
“我把洞口掩好！柴刀放身边！”小娴抢着说，像是早就想好了，“我不怕！我能照顾好小芳妹妹！”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我们没得选。要想大家都活下去，每个人都得拼命。小娴虽然小，但她必须快点长大。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好！小娴，那今天就交给你了！我和小九放学就赶紧回来！”
小娴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重重地“嗯”了一声。
天蒙蒙亮，我和小九胡乱吃了点昨晚剩下的冷稀饭，背上破书包准备出门。小娴已经把山洞角落收拾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铺上了最柔软的干草，让小芳睡在上面。她正用一个小破碗，小心翼翼地晾着一点烧开的泉水。
“姐，九哥，你们快走吧，别迟到了。”小娴催促我们，手里还拿着块湿布，准备给小芳擦擦脸。
我走到洞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晨曦微光从岩缝透进来，照在小娴忙碌的小身影上，她低着头，动作轻柔地给小芳擦着脸，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小娴真的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需要我时刻保护的小妹妹了。
我和小九一路小跑着下山，心里惦记着山洞里的两个小人儿。一整天上课，我都心神不宁，脑子里老是浮现小芳发烧通红的小脸和小娴强装镇定的眼神。冉老师在讲台上讲啥，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和小九像两只被狗撵的兔子，拼命往鹰嘴崖跑。爬到山洞附近，我竖起耳朵听，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哭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了啥事。
我猛地拨开洞口的藤萝，钻了进去。
山洞里，松明燃着一小截，光线昏黄。小芳醒着，坐在干草铺上，手里抓着一根小娴给她的狗尾巴草，正呆呆地摇着。她脸上干净了些，头发也被小娴用手蘸水理顺了，虽然还是瘦得脱形，但眼神没那么呆滞了。小娴坐在她旁边，正用小木勺，一点一点地喂她喝碗里的野菜粥。粥很稀，但小芳好像饿了，小嘴慢慢地嚅动着。
看到我们进来，小娴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疲惫但开心的笑：“姐，九哥，你们回来啦！小芳今天可乖了，没怎么哭，喝了半碗粥呢！”
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鼻子有点发酸。我走过去，摸了摸小芳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我又看了看小娴，她的小脸上沾着点锅灰，头发也有些乱，但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骄傲。
“小娴，你真能干！”我由衷地说。
小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啥……就是烧火的时候差点把粥煮糊了……”
小九在一旁咧嘴笑了：“行啊小娴！都能当小妈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我和小九天不亮就起床，匆匆吃点东西就去上学。小娴留在洞里，负责照顾小芳，烧水，热粥，哄她玩，还要把我和小九前一天采回来的草药摊开晾晒。她像个细心的小管家，把山洞里有限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
放学回来，我们总能看见小芳比前一天精神一点。小娴会跟我们汇报：“小芳今天笑了！”“她扶着墙能站一会儿了！”“她今天叫我‘姐姐’了！”虽然小芳叫得含糊不清，但足以让我们高兴半天。
小娴自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她说话不再细声细气，安排起事情来有条有理。以前她怕黑，现在敢一个人守着山洞。以前她连火都生不好，现在能熟练地控制火候煮粥熬药。她看小芳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责任，那不是一个孩子看孩子的眼神，更像一个小母亲。
有一个下午我提前放学，悄悄回到山洞外，没有马上进去。我听见小娴在里面轻声细语地跟小芳说话：“小芳乖，再喝一口哦……喝了粥粥，病就好了，就能跟姐姐们一起玩了……你看，这是小九哥给你编的蚂蚱，好看不？”
听着她那稚嫩却充满温柔的声音，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生活逼着我们都早早地扛起了不属于自己年纪的重担。
终于，学期结束了，暑假开始了。这意味着，我们不用再每天奔波上学，可以全心全意在山里找吃的，照顾小芳。也意味着，养活四张嘴的压力，更实实在在压在了我们肩上。
放假第一天早上，我看着洞里仅剩的那点粮食，又看看三个眼巴巴望着我的弟弟妹妹（现在包括小芳了），心里沉甸甸的。前路更难了。但看看小娴坚定的眼神，小九摩拳擦掌的样子，还有小芳那双渐渐有了一丝光彩的眼睛，我又觉得，只要心齐，再难的路，也能趟过去！
“走！”我背上最大的背篼，拿起磨得锋利的柴刀，“进山！这个暑假，咱们得拼了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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