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雪化干净，山路不再冻脚。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风也软和了。山林里绿汪汪的，野菜一茬接一茬冒出来，蘑菇也多了。
我盘算着多采点山货卖钱。罐子里的肉不多了，小九长得快，裤子又短了一截。得扯布做新的，鞋也快露脚趾了。
周六一大早，我喊醒小九：起来！上山采蘑菇！
小子揉着眼坐起来：姐，困......
困啥困！太阳晒屁股了！
我收拾背篼，装上砍柴刀和麻袋。小九慢吞吞穿衣服，扣子扣歪了。我给他重扣，顺手抹把脸：脏得像花猫！
路过小雅家，见她正在院里喂鸡。小红丽蹲在旁边玩泥巴。我扒着院墙喊：小雅，上山不？
小雅眼睛一亮，又怯生生看奶奶屋门。奶奶在屋里骂：死丫头赶紧喂鸡！一堆活等着干！
我压低声音：偷偷溜出来！老地方等！
小雅点点头，继续低头喂鸡。
我和小九先往山上走。山路湿滑，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裤腿。小九蹦蹦跳跳的，扯根狗尾巴草叼嘴里。
姐，蘑菇在哪呀？
姐，有蛇咋办？
姐，我鞋湿了！
小子嘴叭叭的，吵得我头疼。我拽他一把：看路！踩滑了滚下山！
到山腰老松树下等小雅。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点点的。小九蹲地上捅蚂蚁窝，我靠着树喘气。
等了好一会儿，小雅才偷偷摸摸跑上来。头发乱蓬蓬的，袖子湿了半截。
平萍姐，我奶看得紧，好不容易溜出来。小雅喘着气说。
我递给她个麻袋：走，采蘑菇去！
林子深处蘑菇多。松树下长着一片黄澄澄的松蘑，胖嘟嘟的。桦树林里有白生生的桦树蘑，一簇一簇的。草丛里还藏着草蘑，小小的，嫩生生的。
我教他们认蘑菇：颜色鲜亮的别采，有毒。闻着有怪味的别要。
小九毛手毛脚，连根拔起，带起泥巴。小雅细心，用树枝轻轻撬，蘑菇完好无损。
看！我采个大蘑菇！小九举着个巴掌大的松蘑嚷嚷。
小声点！招来野猪！我拍他后脑勺。
小雅默默采着，麻袋渐渐鼓起来。她手法熟练，像经常干活的。也是，在家天天打猪草，手巧。
采到日头升高，背篼满了。我们坐在石头上歇气。小九喊饿，我掏出饼子分着吃。小雅掰一半揣兜里：给红丽留点。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鸟叫。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想睡。小九靠着我打盹，小雅低头整理蘑菇。
平萍姐，这些蘑菇能卖多少钱？小雅问。
品相好的话，能卖两三块。我估算着，够买本子铅笔了。
小雅眼睛亮了一下：真能买铅笔？
嗯。卖了钱分你一份。
小雅低头搓衣角：我奶不让上学......买了铅笔也没用。
我心里一酸。七岁的丫头，连上学都不能。
偷偷学。我说，我教你认字。
小雅抬头看我，眼圈红了：平萍姐......
哭啥！我粗声粗气地说，丫头也得认字！不能当睁眼瞎！
歇够了，继续往深处走。这片有野芹菜，嫩生生的。还有蕨菜，卷着头像小拳头。我们边采边往麻袋里装。
突然小九尖叫一声：
草丛里窸窣响，一条青蛇溜过去。小九吓得往我身后躲，小雅也脸色发白。
我捡起树枝：没事，菜蛇，不咬人。
用树枝挑开蛇，继续采菜。小九不敢乱跑了，紧紧跟在我屁股后头。
日头偏西时，麻袋都满了。我们背着沉甸甸的山货下山。小九累得走不动，我拽着他走。小雅背篼重，腰弯得低低的。
明天赶集卖货。我说，小雅你也来，卖了钱分你。
小雅点头，脸上有了笑模样。
回到家，奶奶在院门口骂：死丫头野哪去了？猪饿得直叫！
小雅赶紧跑进去。我和小九回山洞，把蘑菇摊开晾着。野芹菜扎把，蕨菜捋顺。忙活到天黑，点灯继续干。
小九困得直点头，还强撑着帮我整理：姐，明天能买肉吃不？
能！买大肥肉！
小子乐得瞌睡都醒了。
第二天赶集，我们早早出发。小雅偷偷溜出来，怀里揣着个布包。打开看，是几个编好的草蚂蚱。
平萍姐，这个能卖钱不？小雅怯生生问。
我拿起一个看，编得精巧：能！一起卖！
集市上人多，我们找个角落摆摊。蘑菇水灵灵，野菜嫩生生，草蚂蚱活灵活现。很快有人围上来。
蘑菇咋卖？
野菜嫩不？
草编的？手真巧！
小雅不会吆喝，躲在后面。我扯嗓子喊：新鲜山货！便宜卖！
小九学我喊：便宜卖！好吃！
路人被逗笑，买得更欢了。一上午，货卖得七七八八。数数钱，有五块多。我分给小雅一块五：你的。
小雅攥着钱，手发抖：真给我？
嗯。买铅笔本子去。
小雅眼圈又红了。小九扯她袖子：别哭！买糖吃！
我们买了肉，称了米，还给小雅买了铅笔本子。小雅捧着新铅笔，像捧着宝贝。
回去路上，小九蹦蹦跳跳：姐，肉真肥！
小雅小声说：平萍姐，谢谢你。
我摆摆手：谢啥！下次还一起采山货！
太阳暖洋洋的，照得路亮堂堂的。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九在前头跑，小雅在中间走，我在后头跟着。
牛日的春天，真好！有山货采，有钱赚，有肉吃。还有俩小跟班，热闹！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但有了小九和小雅，好像不那么冷清了。泉水叮咚响，像在唱歌。
日子难是难，但挤挤总能过。像石缝里的草，见点阳光就疯长。
开春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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