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北方辽阔的土地上奔驰,窗外的景色从湿润的绿色逐渐变为干燥的灰黄。我靠在下铺的角落,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廉价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映着我苍白憔悴的脸。
U盘里的内容像一座黑暗迷宫,我仅仅是触碰了入口,就已头晕目眩。加密文件我无法打开,但那些财务报表和部分通讯录已足够触目惊心。资金流向错综复杂,通过空壳公司在海外流转;通讯录里的名字和代号,有些隐约能在财经新闻或地方新闻中看到模糊的影子。
“影子在光下”。这句话像诅咒一样盘旋在我脑海。
我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按照老渔民模糊的指示,我在一个偏僻的工业城市下了车,用现金住进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房间狭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但这反而让我有一丝扭曲的安全感——这里足够肮脏,足够不起眼。
我知道,“家园”的网络绝不会放过我。王司祭和他背后的人,此刻一定在动用一切资源追踪我的下落。火车站、高速公路、甚至我取现的Atm机,都可能布满了眼线。我是一个在数字世界里裸奔的幽灵,而猎手们拥有强大的资源。
我必须比他们更快,更聪明。
我回忆起陈烁曾经闲聊时提到过的,关于如何规避监控的只言片语:不要使用任何需要实名认证的交通工具,避免使用个人电子设备联网,现金交易,频繁更换落脚点……最重要的是,需要找到一个“安全屋”,一个能暂时切断与外界联系、又能获取信息的地方。
我想起了U盘成员档案里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和地址:“赵老蔫”,地址位于这座城市边缘的一个即将废弃的旧货市场。 档案备注是“物资回收,信息中转站(低风险)”。
“低风险”意味着这里可能不是核心据点,但“信息中转站”却是我急需的。这是一个赌注,赌这个赵老蔫要么是外围成员不知内情,要么……或许有可乘之机。
夜幕降临后,我像幽灵一样溜出旅馆,凭着手机离线地图的指引,走向那个旧货市场。市场大部分已经搬空,只剩下零星几个铺面还亮着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按照地址,我找到了一个堆满废旧电器和金属零件的铺子,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老赵电器维修”。
铺子里,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头发花白杂乱的老头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老旧收音机里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头抬起头,眯着眼打量我,脸上是长期底层生活磨砺出的麻木和警惕。“关门了,不修东西。”
我没有退缩,直接说出了U盘里看到的、可能用于接头的暗语(我从一份加密文档的碎片中猜解出的):“老家来信,问‘三味真火’可还旺?”
老赵(我猜他就是赵老蔫)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麻木。他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丫头,你说啥哩?俺听不懂。买废铁明天再来。”
他在装傻。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决定再加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家园’需要通道,‘影子’有麻烦了。我是‘调味大师’介绍来的。”我冒险用了那个妻子的代号。
老赵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怀疑,也有一丝……好奇?他沉默地起身,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拉下了卷帘门。
狭小的铺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和收音机的杂音。
“你到底是谁?”老赵的声音沙哑而紧张,“‘大师’她……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我是能给你带来更大生意的人。”我强装镇定,模仿着王司祭那种掌控一切的语调,“但现在,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和一条‘干净’的线。”
我拿出几张百元现金,放在堆满油污的桌子上。“这是定金。”
老赵看着钱,又看看我,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显然是个边缘人物,可能只是利用维修铺的便利为“家园”传递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或物品,赚点外快。他对核心的恐怖可能知之甚少,但肯定嗅到了危险。
最终,对金钱的渴望和对“家园”的畏惧压倒了他。他指了指铺子后面一个更加杂乱的小房间。“后面有个地下室,以前放零件的。没人知道。网络……我可以给你接一条临时的,查完就拔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能待一晚。明早天亮前必须走。”
足够了。
那一晚,我蜷缩在充满金属和机油味的地下室里,用老赵提供的、经过简单匿名的网络连接,像一只地下老鼠,开始疯狂地挖掘U盘里的信息,并尝试联系外界。
我不敢登录任何个人账号。我创建了一个全新的加密邮箱,将U盘里部分可以公开的、涉及财务欺诈和走私的证据(刻意避开了最核心的食人内容),打包加密,准备发送给我记忆中几个以调查报道闻名的媒体记者和一个国家级反腐机构的公开举报邮箱。
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刻,我犹豫了。这会不会打草惊蛇?会不会让陈烁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我的临时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未知,主题只有一个字:“跑!”
邮件正文是空白的,但附件是一张图片。图片点开,是我昨晚入住那家小旅馆前台的高清监控截图! 我的脸清晰可见!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他们找到我了!速度如此之快!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老赵的铺子也不安全了!他们肯定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
我立刻强行关机,拔掉网线,冲出地下室。老赵还在外面喝酒,看到我惊慌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他们找来了!你快走!”我对他喊道,同时将身上大部分现金塞给他。
老赵脸色煞白,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卷就想跑。
我比他更快一步,拉开卷帘门,一头扎进外面的寒夜里。我必须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我刚跑出旧货市场,来到一条昏暗的小路上,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就无声地滑到我面前,车门猛地拉开。
车上跳下两个蒙着脸、身手矫健的男人,直接向我扑来!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凶狠,根本不是王司祭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是“影子”派来的人!“光下”的力量,终于直接出手了!
我转身想跑,但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捂住了我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入……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我看到面包车的车窗缓缓降下,车里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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