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京都的春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朱雀大街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刚出炉的胡饼、冒着热气的羊肉汤、甜腻的蜜饯果子,交织成市井特有的烟火气息。
在这繁华街市的一隅,有家不起眼的茶寮,门前挂着松风茶寮的木牌。茶寮虽小,却因一位琴师而名声在外。这位琴师自称,每日午后都会在茶寮二楼临窗的位置抚琴一曲。
这日,砚娘如往常一样,着一袭素色长衫,发间只簪一支木钗,端坐在琴案前。她的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拨动琴弦,一曲《松风入梦》便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琴音初起时如春风拂面,温柔和煦;继而转为夏雨骤至,急促有力;后又化作秋叶飘零,萧瑟凄清;最终归于冬雪静谧,空灵悠远。四时变幻,尽在七弦之间。
茶寮中的茶客们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连交谈声都低了下去。有人闭目聆听,有人轻声赞叹,更有人眼中泛起泪光而不自知。
砚娘——实则是太常寺琴正苏景行的独女苏清砚——垂眸专注于琴弦,仿佛与外界隔绝。她的琴音中暗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韵,既有家学渊源的深厚功底,又带着几分超脱世俗的清冷。
这琴音...茶寮角落里,一位身着普通布衣的高大男子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琴师身上。此人虽作寻常商贾打扮,但眉宇间的英气与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掩藏不住。他正是微服入京的定北将军萧承煜。
萧承煜本是奉召回京述职,今日闲来无事,便换了便装出来体察民情。他素来不喜丝竹之乐,认为那是消磨意志的靡靡之音。然而此刻这琴声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驻足。
琴音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家国气韵,让他想起了边关的号角、战场的厮杀,以及...母亲临终前哼唱的摇篮曲。这种复杂的情感冲击让他一时怔住,连手中的茶凉了都未察觉。
这位客官,可要续茶?茶博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萧承煜摇摇头,目光仍锁定在琴师身上:那位琴师...是何来历?
茶博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您问砚娘啊,她来我们茶寮已有半年光景。琴艺高超,却从不透露身世。只知她每日必来,风雨无阻。
萧承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时琴曲已近尾声,最后一个音符如珠落玉盘,余韵悠长。茶寮内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高喊再来一曲。
砚娘却只是微微颔首,起身欲离。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她遮面的轻纱。萧承煜眼尖,捕捉到了那张惊鸿一瞥的容颜——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冷峻,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等等!萧承煜不自觉地站起身,引得周围茶客侧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轻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砚娘似乎听到了动静,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却让萧承煜心头一震——那眼神中藏着的东西他太熟悉了,是经历过生死之人才会有的淡漠与坚韧。
有意思...萧承煜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茶博士见他感兴趣,凑过来低声道:砚娘每日只弹一曲,不过...她偶尔会在黄昏时分再弹一曲,那时人少,琴音更显清幽。
萧承煜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多谢告知。
离开茶寮时,萧承煜回头望了一眼二楼窗口。砚娘的身影已经不见,但那琴音却仿佛仍在他耳边萦绕。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偶然的相遇,或许会改变些什么。
与此同时,茶寮后院的厢房内,苏清砚——也就是砚娘——正将古琴仔细收入琴囊。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对待珍宝。
姑娘,今日有位客人对您的琴很感兴趣呢。茶寮老板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茶,看打扮像个商人,但气度不凡。
苏清砚接过姜茶,淡淡道:多谢梅姨关心。不过是过客罢了。
可那人问了不少关于您的事...梅姨欲言又止。
苏清砚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说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打听您的来历。梅姨笑道,我看那人面相端正,不像是坏人。
苏清砚轻抿一口姜茶,热气氤氲中,她的表情看不真切:这京都之中,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面目可憎之人。
梅姨叹了口气:姑娘总是这般谨慎。您年纪轻轻,该多与人交往才是。
苏清砚没有接话,只是将琴囊系好,放在一旁的矮柜上。柜子上方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男子儒雅俊朗,正在抚琴。那是她的父亲苏景行,曾经的太常寺琴正,如今...已故去十年有余。
梅姨,明日我可能晚些来。苏清砚突然道。
怎么了?身体不适?
苏清砚摇摇头:有些私事要处理。她没有明说,但梅姨知道不该多问。这半年来,苏清砚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行踪神秘,回来时眼中常带着疲惫与...某种决然的神色。
黄昏时分,萧承煜果然又来到了松风茶寮。此时茶客已散去大半,二楼更是空无一人。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龙井。
正当他以为今日无缘再听琴音时,楼梯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砚娘抱着琴缓步上楼,看到有人时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认出他就是白日的那个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萧承煜起身拱手:冒昧打扰。听闻姑娘黄昏时常来抚琴,特来聆听。
苏清砚沉默片刻,终究走到琴案前坐下:只一曲。
琴音再起,这次是一首萧承煜从未听过的曲子。起初如泣如诉,哀婉动人;继而转为激昂,如金戈铁马;最后却又归于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让人心生不安。
萧承煜闭目聆听,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当琴音戛然而止时,他睁开眼,发现砚娘正凝视着他,目光复杂。
姑娘此曲...可有名目?萧承煜问道。
苏清砚轻抚琴弦:《残阳如血》,家父所作。
令尊必是位了不起的琴师。
他曾是太常寺琴正。苏清砚的语气平淡,却让萧承煜心头一震。太常寺琴正——那可是朝廷正五品的官职,非琴艺超群者不能胜任。
那姑娘为何...萧承煜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苏景行?十年前因通敌罪被处死的苏琴正?
苏清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琴弦,勒出一道血痕。茶寮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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