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北疆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囚犯们穿着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单衣,很多人的手脚都冻得乌黑发紫,溃烂流脓。
“哐当….哐当….”
他们脚上套着被磨透底的草鞋,铁脚镣在官道上拖行,那声音混在风啸里像是催命的符咒。
雪无恒走在队伍中间,他原本挺拔的身形如今有些佝偻,脸上布满冻疮,乱草般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能活到现在,靠的都是自己从小到大远超常人的强健体魄和坚韧到可怕的意志力!
当然,潘管家的那袋银钱也确实在暗地里起了作用。
押送的那个小头目自那晚之后,看他的眼神就多了点别的东西。
明面上不敢太放肆,不过暗地里总会给他行点“方便”。
比如分发给囚犯食物时,会偷偷的多塞给他一个黑面窝头。
夜里在荒野扎营,当其他囚犯像牲畜一样被驱赶到毫无遮挡的空地挨冻时,看守会默许他躲到背风的马车轱辘后面歇息。
这条路是在用人命在填,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倒下。
有的是走着走着,一头栽进路边的雪窝子里就再也没能爬起来,身体很快被落雪覆盖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鼓包。
有的是饿得实在脱了力,脚步稍一踉跄,看守的鞭子就会抽下来,几声微弱的呻吟后便彻底没了声息,被像丢垃圾一样拖到路边。
还有的,是身上原本不大的伤口在严寒中迅速恶化,流脓生蛆,发着高烧在某个清晨被发现身体已经僵硬,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表情。
雪无恒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会刻意避开那些刚刚倒下的囚犯身边,防止自己被传染上什么病。
雪无痕在路上一直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然后去漠城找到那个叫凌笃玉的女人,杀了她!
这是潘雪松给他这个将死之人划下的道,也是能让他爬出这地狱的希望!
当视野尽头终于出现那片建立在荒凉戈壁滩上的灰黑色建筑群时,活下来的囚犯已经不足出发时的六成。
所有人都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脸颊凹进去,肋骨一根根清晰地凸出来,身上裹着沾满污秽结着冰碴的破布条,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
这里比传闻中的漠城还要往北,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三种颜色。
头顶是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脚下是灰黄色土地。
远处是光秃秃看不见一抹绿意的暗色山脉。
狂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吹得人眼睛都很难睁开。
矿场的监工头子是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据说姓褚,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囚犯和底下的小监工都敬畏地叫他“老褚”。
他裹着一件油腻发亮的厚实羊皮袄,腰间挎着刀,手里拎着一根牛皮鞭子。
老褚眯着一双三角眼,打量着这群已经半死不活的新“牲口”。
“你们都给老子把耳朵竖起听好了!”老褚的声音沙哑难听,“到了这鬼地方就别他妈再把自己当人看!”
“你们就是一群会喘气的石头,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能刨出多少矿!”
说着,他突然扬起鞭子凌空抽出一声刺耳的炸响,吓得几个本就虚弱的囚犯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是龙,到了这儿给老子盘着!”
“是虎,也给老子趴着!”
“你们的命比这地上的蚂蚁还不值钱!”
“只要每天好好干活就有两个麸皮馍馍吊着命,饿不死你们!”
“谁要敢偷奸耍滑,或者……”老褚加重了语气,“敢动什么歪心思,想着逃跑……”
“啪!!”
鞭子狠狠地抽在旁边一根用来拴马的粗木桩上,木屑飞溅,留下一条深深的鞭痕。
“这就下场!别以为自己能跑得掉!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四周全是无人戈壁,百里之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晚上狼群的眼睛绿得跟鬼火似的!就算侥幸能跑出去?哼!冻死,饿死,渴死或者成了狼粪,你们自己选!”
囚犯们被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给彻底压垮了,本就麻木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死寂。
雪无恒也在听着,他脸上的神情和别人一样死气沉沉。
他敏锐地察觉到,老褚在打量自己时似乎有那么短暂的一下停顿,带着一种估量的意味。
分配活计时,雪无恒被分到了一个让其他囚犯都羡慕的“轻松”岗位。
是负责在矿洞外围清理爆破后产生的碎石,并将初步筛选过含有矿石的石块搬到指定的堆放点,等待进一步处理。
这活儿虽然同样繁重,需要不停地弯腰与搬运,但至少不用像那些被派到井矿深处的囚犯一样,终日不见天日,呼吸有毒的污浊空气,还要时刻面临着被活埋的死亡风险。
“你,叫雪无恒?”
老褚踱步到雪无恒面前,用鞭梢不客气地指了指他。
“是。”
雪无恒哑着嗓子应道。
老褚又上下打量了雪无恒几眼,哼了一声:
“嗯,看着倒还有几两骨头,不像那些风吹就倒的货色。”
“分给你的活儿,给老子好好干!别惹麻烦,听见没?”
说完,也不等雪无恒回答便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开了,鞭子在他身后一晃一晃。
从那一刻起,雪无恒在这座北疆矿场的地狱生活便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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