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皇长孙朱雄英的病情发展极快,昨日还只是发热红疹,今日便已转为高热不退,原本稀疏的红疹开始变得密集,隐隐有向脓疱发展的趋势。孩子痛苦的呻吟和呓语声时断时续,如同钝刀般切割着太子朱标的心。
太医院的所有精锐太医都被召集于此,轮番诊脉,商讨药方,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却如石沉大海,不见丝毫起色。反而因那些虎狼之药的霸道药性,朱雄英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显不堪,偶尔甚至会抽搐起来。
“废物!一群废物!”朱标再也维持不住平日温润如玉的储君风范,对着跪满一地的太医们嘶声怒吼,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因绝望和愤怒而嘶哑,“你们平日高谈阔论,自诩医术通天,如今竟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若是雄英有何不测,你们……你们……”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那冰冷的杀意已让所有太医汗出如浆,磕头不止,连称“臣等无能,臣等万死”。
万死?万死又能换回他的雄英吗?! 朱标踉跄着退后几步,无力地靠在冰冷的殿柱上,看着床榻上爱子痛苦的小脸,只觉得心如刀绞,天地一片灰暗。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这无尽的绝望深渊中,他的目光再次死死盯住了袖中那份抄录的、已被他揉得发皱的奏疏——五弟朱橚的牛痘奏疏!
那两名接种牛痘后安然无恙的内侍身影,如同最后的烛火,在他黑暗的心海中顽强闪烁。
不能再等了!常规之法已然无效,每拖延一刻,雄英的危险就增加一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那些无用的汤药和太医院的束手无策拖死!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瞒着父皇,秘密对雄英使用牛痘之法!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战栗。一旦事发,这是欺君大罪,是拿皇长孙的性命做赌注,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但是万一呢?万一五弟的法子真的有效呢?万一这是拯救雄英唯一的希望呢?
孝道、礼法、储君的责任、对父皇的敬畏……与一个父亲拯救儿子的本能,在他心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最终,父爱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挥手屏退了所有太医和内侍,只留下绝对心腹的东宫侍卫长。
“你亲自去,”朱标的声音低哑而急促,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将前几日接种牛痘的那两名内侍秘密带来!再……再去将周王送来的那箱‘疫苗’取来!要快!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侍卫长闻言,脸色骤变,骇然看向朱标:“殿下!三思啊!此事关乎长孙殿下安危,更是欺君之罪!若……”
“执行命令!”朱标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一切后果,由孤一力承担!快去!”
看着太子殿下那决绝而痛苦的眼神,侍卫长深知已无法劝阻,重重一叩首,身影如电般掠出殿外。
然而,朱标并不知道,他这绝望下的孤注一掷,并未能瞒过朱元璋那无孔不入的耳目。
谨身殿内。 朱元璋正如同困兽般焦躁地踱步,心中充满了对孙儿病情的担忧和对疫情失控的愤怒。就在这时,一名影子般的检校番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跪地密报:“陛下,东宫有异动。太子殿下屏退所有太医内侍,独留侍卫长,似有密令。随后,侍卫长秘密带走了前几日曾参与某种秘密试验的两名内侍,并取走一神秘箱笼,直奔长孙殿下寝殿方向而去。”
“秘密试验?箱笼?”朱元璋的脚步猛地顿住,眼中精光爆射,“可是开封送来的东西?”
“回陛下,箱笼来源暂未查明,但那两名内侍,数日前确曾由太子殿下秘密安排,于东宫偏殿进行过某种……以针沾取不明液体制剂刺入臂膀的举动,之后二人皆有轻微发热起疱症状。”
针刺臂膀!发热起疱! 开封周王府大量采购的牛乳、药材、细棉布、烈酒! 朱橚奏疏中那“取牛痘之浆,种于人臂”的惊人之语!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如同惊雷般在朱元璋脑海中炸响!
老五的法子!标儿竟然真的信了!而且现在……现在他竟然要瞒着咱,偷偷用在雄英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朱元璋的理智! 这是欺骗!这是背叛!这是拿他嫡长孙的性命当儿戏!去试验那种来历不明、荒诞不经的邪术!
“逆子!两个逆子!”朱元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整张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狰狞,一脚将身旁的蟠龙金柱踹得嗡嗡作响,“都给咱滚开!”
他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冲出谨身殿,不顾一切地直扑东宫方向!龙袍翻飞,带起一阵狂风,沿途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一地,无人敢阻拦分毫。
东宫,朱雄英寝殿外。 朱标正紧张万分地看着侍卫长和那两名内侍,准备按照朱橚说明书上的步骤,提取他们臂膀上痘疱中的浆液,为雄英进行接种。他的手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就在此时—— “砰!”的一声巨响! 寝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一脚踹开!
朱元璋如同煞神般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目光如利剑般瞬间就锁定了朱标手中那枚闪烁着寒光的银针,以及旁边内侍臂膀上那明显的痘疱!
“朱标!你这逆子!你在干什么?!”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个宫殿都在颤抖。
朱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银针“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暴怒的父皇,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皇……儿臣……儿臣只是想救雄英……”他试图解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救雄英?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方法?!”朱元璋一步步逼近,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瞒着咱!欺骗咱!拿你亲儿子的性命去做赌注!朱标!咱真是看错你了!你太让咱失望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名瑟瑟发抖的内侍和那个打开的药箱,里面奇特的工具和瓶罐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还有老五!朱橚!那个孽障!弄出这等妖术,蛊惑储君,其心可诛!其罪当诛!”朱元璋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他猛地一指那两名内侍和药箱,“把这些东西!还有这两个贱奴!给咱统统拿下!烧了!彻底烧干净!”
“父皇!不可!”朱标闻言,如同被冷水浇头,猛地扑上前,跪倒在地抱住朱元璋的腿,泣声哀求,“父皇!五弟之法或许真的有效!那两名内侍接触过疫物都安然无恙!这是雄英唯一的希望了啊父皇!求您!求您让儿臣试一试!一切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求您了!”
“滚开!”朱元璋暴怒地一脚踢开朱标,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彻底的冰冷,“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被你那好弟弟蛊惑至深!咱告诉你,雄英若有任何不测,那是他的命数!太医院救不活,那是天意!但绝不能用这种邪术!否则,我朱家颜面何存?皇室尊严何存?!”
“给咱把太子看起来!没有咱的旨意,不得离开东宫半步!”朱元璋厉声下令,随即目光森然地看向被侍卫控制住的内侍和药箱,“至于这些污秽之物……给咱就在这东宫院内,当着太子的面,彻底焚毁!以儆效尤!”
火焰很快升腾起来,吞噬了那珍贵的疫苗、工具和所有希望。两名内侍在绝望的哭喊中被拖了下去,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朱标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仿佛看着自己儿子的生机被一点点焚尽,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死寂。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除了愤怒,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被挑战了绝对权威的暴戾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未知“邪术”的深深恐惧。
龙颜震怒,乾坤失色。牛痘之法,似乎随着这把火,彻底化为了灰烬。
(第八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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