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来自开封周王府的密报，经由“夜枭”建立的特殊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穿越州府驿道，分别送入了南京紫禁城东宫和北平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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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春和殿。
太子朱标看着手中那份绘制精细的山谷布防图、兵力估算以及“疑似卫所官兵参与”、“使用火药开采”、“采药队确认遇害”等触目惊心的字眼，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难以遏制的震怒。
他近年来协助父皇处理政务，深知民间疾苦和吏治弊端，也对各地藩王、勋贵、卫所的一些不法行为有所耳闻。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河南，在京畿附近，竟然有人胆大妄为至此！
私矿常见，但规模如此巨大，动用火药，甚至可能调动卫所兵丁伪装看守，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挖大明的根基，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更别说，竟然悍然杀害了五弟派出的采药队，那可是堂堂亲王麾下的人！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朱标罕见地动了真怒，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晃动。他心疼弟弟遭遇如此惊险和损失，更愤怒于国法被如此践踏。
他立刻意识到此事牵连甚广，绝非开封府或者河南都司层面能掩盖的，背后必然有一条巨大的利益链条，甚至可能牵扯到朝中之人。
“召翰林院编修齐泰、黄子澄即刻来见。”朱标沉声下令。此二人是他较为倚重的年轻官员，以刚直和精通律法着称。
同时，他提笔写下两道手谕。一道发给刑部，以“核查地方刑狱”为名，派遣精干御史及刑部官员秘密前往河南调查。另一道，则是发给河南都指挥使司的严厉斥责公文，质问其卫所管理涣散、兵丁疑似参与私矿之事，责令其即刻自查并配合调查。
他的处理方式，依旧保持着仁厚储君的风格，先调查，讲证据，依律法。但他眉宇间的凝重和语气中的决绝，让身边内侍都感到心惊，知道太子殿下这次是动了真格。
他也没有忘记安慰弟弟，在给朱橚的回信中，他先是关切地询问朱橚安危，对其损失的人手表示哀悼，并郑重保证：“五弟勿忧，此事兄必彻查到底，还枉死者一个公道，绝不令国法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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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燕王府。
燕王朱棣接到密信时，正在校场观看士卒操练。北地的风沙磨砺了他原本就刚毅的面庞，眼神锐利如鹰。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拆开了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当看到信中的内容和那份详细的地图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骨节泛白。
黑石岭！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甚至比朱橚想象的知道得更多一些。那里的事情，他隐约有所耳闻，但也仅限于“某些人在那边有些进项”，具体细节并未过多关注，毕竟离他的封地尚有一段距离。
但现在，老五不仅查到了，还把刀直接递到了他的手里！
地图之精确，情报之详尽，绝非道听途说。老五手下有能人啊！朱棣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一向只闻其“荒唐”之名的五弟，产生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信中没有一句指控，没有一丝指向他燕王府的意味，只是客观陈述了事实，并将这个“发现” “禀报” 给四哥，言辞甚至带着几分“弟弟能力有限，此事重大，恐需四哥这样的塞王方能处置”的请教意味。
但朱棣何等聪明？他瞬间就明白了朱橚的潜台词：这事发生在你燕王辖区附近，与你脱不开干系。要么你干净，那就自己去清理门户，证明清白；要么你不干净，我看你如何应对这份“大礼”！
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个阳谋！
朱棣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愈发深沉。他踱步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目光在黑石岭和北平之间来回移动。
这件事，他必须接，还必须处理好。
如果真是他麾下哪个卫所的人胆大包天参与了进去，他绝不会手软！在他眼皮底下搞这种足以削爵废藩的勾当，这是找死！必须用最雷霆的手段清洗干净，把自己摘出来！
如果不是他的人……那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插手河南事务，打击潜在对手（或许是其他藩王，或许是朝中某些与他不睦的勋贵），并将那片区域纳入自己影响力范围的机会。甚至，可以借此向朝廷和太子示警，彰显他燕王镇守边陲、维护法度的忠心与能力。
无论哪种可能，老五都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也送了一份“大礼”。
“妙极，妙极。”朱棣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杀伐决断，“老五啊老五，我以前倒是小瞧你了。”
他立刻沉声下令：“召道衍大师，还有张玉、朱能，即刻来见！”
他需要最信任的谋士和将领，来谋划如何将这把由弟弟递过来的刀，用得最快、最狠、最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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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周王府。
朱橚同时收到了来自大哥和四哥的回信。
朱标的信充满关怀与保证，让他心中一暖，但同时也有一丝隐忧。大哥的手段，过于正统和温和，面对黑石岭那帮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恐怕……
而朱棣的回信，则异常简短，只有寥寥数字：
“五弟慧眼，此事四哥已知悉，必给五弟一个交代。”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感的流露，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承诺的杀气。
朱橚看着这封信，久久不语。
他知道，风暴已经被他亲手掀起。大哥的煌煌天威，四哥的雷霆手段，即将接连降临在黑石岭和河南官场。
他合上信笺，目光再次落向窗外。
“鸮二。” “属下在。” “让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黑石岭那边，暂时只需远观，记录一切往来动静即可。” “是！” “另外，加强王府护卫，所有药铺、医馆，近期行事加倍谨慎。” “遵命！”
朱橚轻轻吐出一口气。棋已落下，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确保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会倾覆。
他仿佛已经能听到，从北方和南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与风雷声。
（第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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