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无拘赏够了石头，转身坐下时才发现少了个人，疑惑地看向景昭：“柴大哥哥呢？怎的不见了？”
景昭早已备好说辞，伸手揉了揉眉心，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方才家里小厮来传话，说有急事要他回去处理，就先离开了，刚跟你说的时候，你光顾着盯着石头看，许是没听见。”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咱们不管他，你刚说这孔洞像云纹，我倒觉得像山峦，你瞧瞧这儿……”
说着就指了指石头左侧的纹路，故意放慢语速陪他聊，秦无拘一听聊石头，立刻来了兴致。
凑过去跟景昭一起研究，全然没注意到景昭眼底藏着的“任务完成”的轻松。
另一边，景明出了泉鸣馆，就催着车夫往陆羽居赶，连车帘都掀着点，时不时看一眼路边的景致。
到了门口，他先让小厮去打听秦方好所在的雅间，得知在“听松阁”后，便定了隔壁的“闻竹阁”，又特意嘱咐小厮“一刻钟后再过来，就说找我有急事。”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理了理领口的锦缎镶边，深吸了口气，指尖悄悄攥了攥衣摆，压下心头的雀跃，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迈步往“听松阁”走去。
刚掀开竹帘，就见里面坐着两位女子，正是秦方好和楚瑶，桌上还放着一架琵琶，摊开的曲谱压着块玉镇纸。
景明立刻作揖致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失礼失礼，在下走错阁子了，扰了两位娘子的雅兴，还望海涵。”
楚瑶抬眼一看，认出了他，笑着起身：“原来是柴家大郎，倒是巧了，竟能在这儿遇上。”
景明也故作恍然，目光落在秦方好身上，语气温和：“竟是楚家姐姐和秦娘子，没想到竟这么巧，我也约了好友来此，倒是误闯了。”
秦方好放下手里的茶盏，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眼底带着点疑惑：“哦？无拘不是说，柴二哥哥邀他去赏太湖石了吗？大郎怎的会在这里？”
“景昭约了秦二郎赏石，我则约了位好友来此谈些事，没曾想竟走错了阁子。”
景明解释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曲谱与案头那架七弦古琴。
心里有了主意，“看秦娘子这曲谱，像是《潇湘水云》的古琴残谱？
我曾在一位老琴师那里听过几段，只可惜没能听完，那琴音里的水云浩渺之意，我到现在还记得，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得见。”
秦方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残谱是她前几日才从一位藏谱的旧友处得来的，《潇湘水云》乃近年琴坛新传的雅曲，知者不多，没想到景明竟能认出来。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曲谱上的减字谱符号，语气柔和了些：“柴郎君也懂古琴？这确实是《潇湘水云》的残谱，我正琢磨着补全缺失的段落。
只是总觉得转调处差了点韵味，弹不出那股山高水长的悠远劲儿。”
“略懂皮毛罢了，不过是听琴师讲解过几句技法。”
景明谦逊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倒觉得，第三段的转调若是再缓些。
多用古琴的泛音，就像清泉漫过石涧那样轻透，更能衬出‘潇湘烟水，云雾迷蒙’的意境，秦娘子不妨试试？”
秦方好愣了愣，伸手拨动琴弦。清缓的琴音漫开，泛音如碎玉落盘般轻盈，绕着雅间转了圈，果然比之前多了几分空灵悠远之意。
她抬眼看向景明，眼底多了几分真切的认可：“柴郎君说得有理，倒是我之前太急着赶节奏，没顾及古琴泛音的清透之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楚瑶的夫君苏文彦走了进来，见到景明也愣了愣。
随即笑着打招呼：“柴大郎？真是巧了！我还道跟娘子汇合后，再寻个阁子品琴喝茶，竟不曾想你也在。”
景明起身回礼，几人重新落座，苏文彦也加入了闲聊，从《潇湘水云》的创作背景。聊到蔡邕《琴操》里的古琴典故，再到文人藏琴、品石的雅趣，苏文彦本就偏爱古琴，听得甚为投入。
景明偶尔还能接几句关于古琴技法的见解，秦方好听着，偶尔也会补充两句，比如“古琴泛音讲究‘指实弦虚’，指尖差一分力道，音就散了”，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少了初见时的疏离。
眼看日头偏西，阳光透过竹帘洒进来，在琴身的漆面上映出细细的金线，楚瑶夫妇起身告辞。
秦方好也收拾起古琴和曲谱，她把曲谱仔细折好，放进绣着云水纹的锦盒里，又小心地将古琴归置到琴囊里，动作轻柔得像护着心头珍宝。
景明送他们到陆羽居门口，临走时，秦方好忽然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指尖捏着纸角微微蜷起。
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补全的《潇湘水云》片段，用减字谱记了技法，柴郎君若是不嫌弃，可拿去看看，也帮着提提浅见。”
景明双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温温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
他看着秦方好泛红的耳尖，笑着道：“多谢秦娘子，改日我定当登门请教，也把家藏的《琴苑要录》带来，与你一同探讨琴谱技法。”
秦方好点点头，转身登上马车，车帘落下时，还悄悄掀了个缝，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景明，阳光落在他青灰色的衣袍上，衬得他眉眼格外温和。
马车渐渐远去，景明展开手里的纸，上面是工整的减字谱与娟秀的注解，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他忍不住笑了，总算是没辜负这番为“琴”而来的心思。
而此时的泉鸣馆里，景昭正被秦无拘缠着想“再摸一摸那块太湖石，就摸一下。”
他无奈地叹着气，心里忍不住尤怨：哥啊哥，你倒是凭琴曲得遇心意人，我这替哥打掩护的苦差事，啥时候才算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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