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田埂上的野菜冒出嫩绿的芽。温乐瑜坐在炕头叠衣服，指尖抚过顾诚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衫，领口处磨出的毛边被她用同色线细细缝补过，针脚密得像春蚕食桑。
“在想啥？”顾诚从外面进来，肩头落着点蒲公英的绒毛，手里拎着个竹篮，“张大爷家的母鸡孵了小鸡，给咱送了两只，养着下蛋给你补身子。”
温乐瑜接过竹篮，两只黄绒绒的小鸡在里面啾啾叫着，蹭得她手心发痒。她抬头时，正对上顾诚眼里的笑意——这双曾握过枪、劈过柴的手，昨天刚给她编了个柳条筐，里面垫着新摘的野蔷薇，说“好看的东西得配好看的人”。
隔壁突然传来“嗷”的一声，紧接着是林薇的笑骂：“顾野你个笨蛋！挖野菜都能摔进沟里！再敢偷懒，我把你那宝贝弹弓扔灶膛里烧了！”
顾诚低笑出声，往温乐瑜手里塞了块薄荷糖：“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林薇正叉着腰站在菜畦边，军绿色的工装裤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把镰刀，裤兜里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翠绿的荠菜。顾野蹲在地上揉膝盖，棉鞋上还挂着片枯草，却还是乐呵呵地往她兜里塞野菜：“你看这荠菜多嫩，晚上给你做荠菜团子吃。”
“算你识相。”林薇把镰刀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冲温乐瑜挤眼睛，“乐瑜姐，刚才公社文书来通知，说知青返城的政策下来了，咱能回去了！”
温乐瑜手里的竹篮“哐当”落在地上，小鸡吓得扑腾着翅膀。她扶住门框才站稳，声音发颤：“回、回城？”穿来这八零年代两年，她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突然听说能回去，竟有些手足无措。
顾诚赶紧扶住她的胳膊，黑眸里凝着担忧：“不想回？”
“也不是……”温乐瑜咬着唇，看着院里那棵老槐树——去年夏天，顾诚就在这树下给她编了秋千，林薇和顾野还在树底下比赛劈柴，笑得比蝉鸣还响。这里有她亲手绣的门帘，有顾母送的酸菜坛子，有“双姝坊”的招牌，怎么舍得走？
林薇看出她的犹豫，拍了拍她的肩膀：“文书说可以选择留下，也能回城。我跟顾野商量好了，就在这儿扎根，他那手木匠活在镇上开个铺子准能火。”她晃了晃手里的野菜，“再说了，咱的布娃娃生意刚在县城打开销路，走了多可惜。”
顾诚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温乐瑜：“这是我托人办的回城证明，你要是想回去，我陪你。要是想留下，咱就把‘双姝坊’开到县城去，我已经看好了铺子。”
信封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是顾诚的手笔。温乐瑜捏着那薄薄的纸片，突然想起刚下乡时的雪夜。她发着高烧，顾诚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去公社卫生院，雪粒子打在他脸上，他却把军大衣全裹在她身上；林薇怕她冻着，整夜守在炕边给她焐脚，自己冻得手脚通红。
那些日子苦吗？苦。可现在回头看，全是裹着糖霜的甜。
“我不回去。”温乐瑜把信封推回去，眼里闪着亮，“咱去县城开铺子，把布娃娃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顾诚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听你的。”他的胡茬蹭得她颈窝发痒，却让她觉得踏实——这就是她想要的归宿，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收拾去县城的行李时，顾母红着眼圈往她们包里塞东西。腊肉、鸡蛋、缝补好的袜子，甚至连温乐瑜上次说好吃的柿饼，都用油纸包了满满一包。“到了县城别省着，”老太太拉着温乐瑜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上那只银镯子——是顾诚用第一笔布娃娃货款给她打的，“受了委屈就回来，妈给你们撑腰。”
林薇在旁边打趣：“妈，您就放心吧，就凭我这力气，谁敢欺负我们？上次县城那个地痞想讹钱，被我一巴掌扇得找不着北！”
顾野在旁边拍手：“我媳妇儿最厉害了！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县城的地痞算啥！”
顾母被逗笑了，抹了把眼泪：“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误了牛车。”
牛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温乐瑜掀开车帘，看见顾母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还挥着她去年绣的帕子。风把帕子吹得猎猎作响，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顾诚，”温乐瑜回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你说咱的铺子叫啥名好？”
“还叫‘双姝坊’。”顾诚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过来，“你和映雪是咱顾家的两朵花，就得叫这名。”
林薇在旁边接话：“我看行！再请个先生写块金匾，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顾野说了，他要亲手给铺子打一套红木柜台，比县城最大的百货公司还气派！”
顾野在前面赶车，闻言大声嚷嚷：“那是！我媳妇儿的铺子，必须是最好的！等赚了钱，我给映雪打个纯金的镯子，比她现在戴的银镯子粗三倍！”
车厢里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出来，混着牛铃铛的“叮当”声，在春日的田野里传得很远。温乐瑜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油菜花田，金灿灿的花海晃得人睁不开眼，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春天，比穿书前见过的任何春天都要明媚。
县城的铺子在最热闹的十字街，青砖灰瓦的两层小楼，门口有棵老榆树，枝头刚抽出新绿。顾诚和顾野忙着刷墙，林薇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干脆利落，惊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来。温乐瑜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指尖抚过窗台上那盆顾诚刚栽的月季，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她想起穿书那天，自己和林薇在花轿里紧握的手，那时她们怕极了“早死结局”，怕极了下乡的苦日子，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光景——有爱人护持，有闺蜜并肩，有亲手打拼的事业，有热气腾腾的生活。
“乐瑜姐，快来看看！”林薇举着块红绸布跑进来，上面用金线绣着“双姝坊”三个字，是她托公社小学的周老师绣的，“好看不？开业那天就挂这个！”
温乐瑜点点头，眼里突然有些湿润。她想起书里那个早死的原主，想起那个被炮灰的假千金，突然觉得，命运或许早就埋下了伏笔。那场错嫁的乌龙，不是意外，而是给了她们改写人生的机会。
顾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刚做好的木牌，上面刻着营业时间，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别站着了，”他往她手里塞了块刚买的糖葫芦，“酸的，提提神。”
温乐瑜咬了口糖葫芦，酸甜的汁液在舌尖化开，混着他指尖的温度，暖得心里发酥。窗外，顾野正踩着梯子往门框上挂红灯笼，林薇在下面给他递钉子，两人时不时拌嘴，却透着说不出的亲昵。
夕阳把铺子染成金红色，老榆树上的燕子叽叽喳喳，像是在恭喜这对姐妹开启新的篇章。温乐瑜靠在顾诚怀里，听着隔壁林薇和顾野的笑闹声，突然觉得，这场始于错嫁的惊喜，才刚刚进入最甜的章节。
未来的路还长，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波折，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就什么都不怕。毕竟，两个姑娘手拉手的力气，能劈开八零年代所有的难；两颗相依的心，能焐热岁月里所有的寒。
暮色渐浓时，“双姝坊”的窗台上亮起了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洒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远处传来收摊小贩的吆喝声，近处是顾野给林薇讲笑话的笑声，温乐瑜看着顾诚眼里的光，突然明白——最好的日子，从来不是书中写就的结局，而是此刻，是当下，是和爱的人一起，把每一天都过成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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