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的手指又颤了一下，银光微弱得像风里将熄的灯芯。
云逸尘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缕剑气自指尖溢出，在她周身织成半透明的茧状屏障。那层光晕刚成型，便微微震颤起来，仿佛承受着无形压力。他知道，这丫头撑不了多久了——她的气息越来越浅，指尖的银光也不再规律闪烁，像是被阵法抽走了节奏。
“第四次闪动要提前。”楚寒盯着地上跳动的铁珠，声音压得很低，“半息，最多半息。”
云逸尘没应声，只是把剑横在膝前，掌心贴上剑柄。刚才三次冲击留下的灼痛还在，皮肉火辣辣地泛着热，但他顾不上这些。他能感觉到，整个空间的脉动变了，墙上的符文不再是死水般的流转，而是开始急促抽搐，像一头受伤野兽在喘息。
“你准备好了？”楚寒抬头看他。
“你说呢？”云逸尘冷笑，“都到这份上了，还能喊停？”
楚寒咧嘴一笑：“我就喜欢你这股不要命的劲儿。”
话音未落，他已抓起那根焦黑木片——逆脉楔，翻了个身就趴到浮台边缘。那里有一道刚炸出来的裂缝，深不见底，边缘还冒着丝丝黑气，像是从地府吹来的阴风。
“这次我得往前冲两步，不然塞不进去。”他说得轻松，可眼神却紧绷着，“你得帮我挡一下那玩意儿。”
“黑气漩涡？”云逸尘眯眼看向浮台中央。果然，一道细小的旋涡正在裂缝口成形，如同看不见的嘴，正一点点吞噬靠近的一切。之前他们扔过去的碎石，连个响都没听见就被撕成了粉末。
“不是挡，是引。”云逸尘站起身，左手抹过右掌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我用精血点火，烧它一口。”
楚寒挑眉：“玩这么大？你不怕把自己搭进去？”
“怕。”云逸尘淡淡道，“但更怕她醒不过来。”
他说完，剑尖轻划地面，一道血痕蜿蜒而出，瞬间勾勒出一个残缺符印。那是《九曜真经》里封存已久的破煞之法，平日动用一次都要闭关三日调息，现在他却连犹豫都没有。
符成刹那，整片地面嗡鸣震颤，一股炽烈气息自血纹中喷薄而出。云逸尘咬牙，将体内最后一丝传承之力灌入剑身，剑刃登时泛起赤金色光芒，宛如熔铁浇铸。
“来了！”他低喝一声，剑锋猛然刺向漩涡侧翼。
轰！
一道火线炸开，黑气被硬生生劈开一条缝隙，旋涡猛地偏移，发出刺耳尖啸，仿佛活物受创。就是这一瞬，楚寒如离弦之箭扑上前去，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也不管不顾，双手狠狠将逆脉楔往裂缝深处一插！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木片与符文相触的瞬间，整座浮台剧烈晃动，墙上符纹大片剥落，黑气翻滚如潮。可那楔子竟卡住了，只进去一半，另一半还在外面晃荡。
“差一点！”楚寒怒吼。
“再来！”云逸尘反手甩出三滴精血，凌空画印，强行催动破煞符威能。这一次，血光化作锁链虚影，缠住黑气漩涡，硬生生拖住它回卷之势。
楚寒趁机猛踹浮台基座，整个人借力撞上去，肩头狠狠顶住逆脉楔末端。“给我——进！！！”
“砰！”
一声闷响，木片终于完全嵌入。
下一刻，天地寂静。
连苏瑶月指尖那微弱的银光都停了一瞬。
紧接着，浮台内部传来一阵诡异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关被强行逆转。原本包裹着楔子的黑气忽然凝滞，继而开始倒流，顺着裂缝往内渗去。
“反了！”楚寒猛地回头，“能量在逆冲！”
云逸尘脸色一变，一把拽住他后领往后猛拉。两人刚退开数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浮台一角炸裂开来，黑气如瀑布倒灌般涌回裂缝，而那块焦黑木片竟开始发烫发红，表层焦炭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刻满倒行符线的金属内核。
“这是……”楚寒瞪大眼，“前代剑圣的断魂钉？！”
“什么钉不钉的，现在它是个炸弹。”云逸尘盯着那不断升温的楔子，眉头紧锁，“随时可能炸穿地脉。”
“那就让它炸。”楚寒喘着粗气，脸上带血却笑得猖狂，“反正咱们本来就是要拆了这破阵。”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那逆脉楔核心突然亮起一道金芒，竟与苏瑶月指尖残存的银光遥遥呼应。两者频率由乱转稳，渐渐同步，仿佛隔着生死达成了某种契约。
“她在共鸣！”楚寒惊呼，“她的意识快没了，可身体还在替我们校准节奏！”
云逸尘心头一紧，急忙俯身查看。苏瑶月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几乎不可察觉，唯有手指仍在微微抽动，银光虽弱，却不肯熄灭。
“别撑了……”他低声说，声音罕见地有些发涩，“剩下的，交给我。”
他缓缓抬起左手，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自己心口画下一道封印符。这是《九曜真经》中最狠的一招——燃神契，以自身神魂为引，短暂获得超越极限的力量，代价是七日之内修为尽废。
楚寒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伸手去拦：“你疯了？这时候用燃神契，等于是拿命换时间！”
“我没得选。”云逸尘避开他的手，目光落在那道逐渐稳定的金线裂痕上，“你看那边。”
楚寒顺着望去。只见浮台崩裂处，黑气溃散的边缘，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金线，如同晨曦刺破夜幕，正缓缓延伸、扩大。
那是通往阵法核心的最后一道门扉，正在开启。
“她为我们争取了三次机会。”云逸尘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一次，轮到我为她拼一把。”
楚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行啊，那你拼命，我帮你收尸。”
“少废话。”云逸尘闭目调息，体内气血翻腾如沸，“等会我攻左，你推右，记住，时机必须卡死在银光第四次闪动的瞬间。”
“明白。”楚寒捡起一块铜管残片，卡在浮台另一侧裂缝中，作为支点，“你要是慢半拍，我就把你名字刻在墓碑最底下。”
“放心。”云逸尘睁开眼，眸中赤金流转，“我要是死了，第一个找你算账。”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决绝。
此时，苏瑶月的手指再次轻轻一颤。
银光微闪。
第一息。
云逸尘剑尖垂地，全身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第二息。
楚寒伏低身子，一手撑地，一手紧握残片，额角青筋暴起。
第三息。
墙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旋转，黑气凝聚成环，围绕浮台高速流动。
第四息初启——
云逸尘骤然睁眼，剑意冲天而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出。与此同时，楚寒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铜片狠狠推进裂缝！
就在这一刻，那道金线骤然扩张，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整座空间剧烈摇晃，仿佛即将崩塌。
而苏瑶月的银光，在最后一次闪动后，彻底暗了下去。
她的手指，静静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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