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轻响的刹那，云逸尘只觉掌心裂纹中涌出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如细针扎进血脉，竟让左臂那如藤蔓攀爬般的黑气微微一滞。他没动，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转瞬即逝的契机。
楚寒却已侧身，折扇轻点地面，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暗河方向。
“那河……不对劲。”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几分江湖老油条的直觉，“水声太匀，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唱安魂曲，不自然。”
云逸尘缓缓收回铃铛，指尖触到裂隙中渗出的金丝，缠上腕骨时竟有微微酥麻之感。他没吭声，只是将铃铛收入怀中，动作迟缓，像是从泥潭里拔脚。左臂的黑气已爬至颈侧，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碎玻璃。
“你还能走？”楚寒瞥他一眼。
“走不动也得走。”云逸尘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刚才那一响，不是巧合。苏清绾碰了铃铛，锁心咒松了一丝缝——可这缝，不是靠压蛊能撕开的。”
“所以你打算顺藤摸瓜？”楚寒挑眉。
“藤在河底。”云逸尘抬眼，目光如刀锋划过暗河入口，“你刚才说水声不对，我倒觉得……是那水在‘叫’。叫的不是人，是功法。”
楚寒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这脑子，重伤成这样还不忘玄学那一套？功法还能被水勾出来？”
“《九曜真经》刚才是不是自己动了？”云逸尘反问。
楚寒笑容一收。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见云逸尘识海中灵光微闪，虽只一瞬，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与寻常灵力运转截然不同。更怪的是，他自己扇中冰魄也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远古寒渊。
“行吧。”他收起折扇，语气一转，“既然你非说河里有缘法，那我就陪你疯一回。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要是淹死了，你得给我烧一坛桂花酿，别拿劣酒糊弄鬼。”
云逸尘没笑，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借着朱雀台边缘的乱石掩身，悄然滑入暗河。河水漆黑如墨，触手冰寒刺骨，甫一入水，云逸尘便觉体内残存灵力如遇磁石，竟有向外逸散之感。他心头一紧，急忙以《九曜真经》残诀锁住经脉，却见楚寒已凝冰成筏，悄然托住二人，借水流暗势，缓缓沉向河底。
河底布满青黑石砾，间或有细丝状物随波轻荡，如活物般缓缓蠕动。楚寒眼神一凝，折扇轻挥，一道冰针疾射而出，正中其中一根丝线。丝线应声而断，下一瞬，远处水波微漾，似有警兆将起。
“影丝网。”楚寒低语，“碰了就响，林家这手笔，比青楼老鸨看后院还严。”
云逸尘闭目，深吸一口气，调动识海中仅存的微弱灵力，以《九曜真经》残诀激发出灵光，借此看清了“影丝网”的灵力枢纽所在。眼前景象骤变——那些看似无害的丝线，在灵光映照下竟化作一张巨大蛛网，节点处泛着幽蓝微光，分明是灵力枢纽。
“三处。”他睁开眼，声音极轻，“左前方七尺，右下方五尺，正下方九尺。冰针破节点，别碰丝体。”
楚寒挑眉：“你还真看得见？”
“看得见，撑不了太久。”云逸尘咬牙，“快。”
楚寒不再废话，折扇连点，三枚冰针如流星赶月，精准刺入三处节点。蛛网微颤，随即崩解，化作点点蓝光消散于水中。
通道已开。
二人借力潜行，忽而云逸尘指尖一触石壁，顿住。石壁上一道刻痕映入眼帘——断裂的剑形，旁侧扭曲人影跪地，似在祭拜，又似被镇压。那剑痕，竟与云家祖传剑令有七分相似。
他心头一震，却未多言，只以指尖轻抚刻痕，随即收回手，继续前行。
楚寒察觉他神色微变，却也没问。江湖人，谁没点旧伤疤？揭得太狠，血就止不住了。
暗河尽头，一道隐秘洞口藏于瀑布之后。水流轰鸣，却诡异得连回音都无。二人借冰筏之力，悄然穿过水幕，落入洞中。
洞内幽深，雾气弥漫，一缕缕淡紫色瘴气如纱飘荡。楚寒刚要挥扇驱散，云逸尘却抬手制止。
“别动。”他低声道，“这瘴气，吸一口就能让人见鬼——不是真鬼，是心里最不愿见的人。”
楚寒眯眼：“你试过？”
“我爹死那晚，我见了三次。”云逸尘声音冷得像冰，“每次都想冲上去拉他，可每次都是幻象。再往前一步，就是死路。”
楚寒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那你可得盯紧我，我最怕的不是爹娘，是媒婆上门逼婚。那阵仗，比林家围杀还吓人。”
云逸尘嘴角微动，终是没笑出来。
二人背靠背前行，云逸尘以剑尖划壁，留下标记。每走十步，他便咬破舌尖，以痛止幻。楚寒则以折扇引风，将瘴气吹向两侧。洞壁湿滑，脚下碎石微响，每一步都如踏刀尖。
不知行了多久，甬道渐窄，前方忽现一池黑水，幽光浮动，如活物般缓缓旋转。池心，一块半人高的残碑悬浮其上，通体漆黑，无字无纹，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云逸尘脚步一顿。
左臂黑气竟在靠近池水时微微退散，如遇天敌。更诡异的是，识海中《九曜真经》竟自行运转，一段残诀如钟鸣般回荡——
“归墟。”
他瞳孔微缩。
楚寒也察觉异常，折扇横握，警惕环视：“这碑……不对劲。没灵力波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是等人。”云逸尘缓步上前，声音低沉，“是在等‘它’认主。”
“你疯了？”楚寒一把拉住他，“你都快散架了，还敢往这邪门玩意儿跟前凑？”
“不是我要凑。”云逸尘盯着残碑，缓缓抬起右手，“是它在拉我。”
话音未落，他腕间金丝骤然一紧，竟自行缠绕而上，直指残碑。与此同时，残碑表面微光一闪，一道极淡的纹路浮现——形如锁链，却从中断裂。
云逸尘呼吸一滞。
那纹路，与苏清绾颈间咒纹，竟有几分相似。
“锁心咒……源头？”楚寒倒吸一口冷气，“林玄风那狗贼，该不会把这玩意儿当蛊母养着吧？”
云逸尘没答，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距残碑仅三寸。
云逸尘感觉残碑散发出一股与《九曜真经》相似却又更为古老神秘的气息，仿佛两者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池水骤然翻涌，黑光暴涨，残碑纹路血光一闪，竟如活物般扭动！一股无形之力自碑中涌出，直冲云逸尘识海！
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左臂黑气瞬间反扑，如毒蛇缠颈。楚寒急忙扶住他，却发现云逸尘双眼微睁，瞳孔深处竟有金焰流转，似在与某种力量抗衡。
“云逸尘！”楚寒低喝，“撤手！这碑要夺你神识！”
云逸尘却未收回手，反而咬牙向前一送。
指尖触碑。
轰——
识海如遭雷击，无数碎片画面闪现：焚毁的云家祠堂、跪地的族人、断裂的剑令、血色符咒……还有一道模糊身影，手持残碑，立于祭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噬……魂……”
声音未落，云逸尘猛然抽手，踉跄后退数步，一口血喷在残碑之上。血迹蜿蜒而下，竟被碑面缓缓吸收，那断裂的锁链纹路，竟微微一颤。
楚寒一把扶住他，脸色难看：“你找死不成？刚才那一下，差点头都给你掀了！”
云逸尘抹去嘴角血迹，喘息道：“不是找死……是它认我。”
“认你？”楚寒瞪眼，“它认你是祭品还差不多！”
“不。”云逸尘盯着残碑，眼中金焰未散，“它在等《九曜真经》的主人。而刚才……我听见了‘归墟’的下一句。”
楚寒一愣：“下一句？”
云逸尘缓缓抬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归墟启，万灵祭。”
洞内死寂。
池水缓缓平复，残碑重归漆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唯有云逸尘腕间金丝，依旧缠绕不散，微微发烫。
楚寒盯着他，忽然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把这碑砸了？”
云逸尘没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抚残碑表面那道被自己血迹浸染的裂痕。
裂痕深处，一丝极淡的金光，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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