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枫叶红得刺目。
沈墨心站在崖边，指尖轻触颈侧——剑印还在，只是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山风卷着红叶掠过她脸颊，触感真实得可怕。这不该是初冬的景色，更不该是她记忆中的初遇之日。
姑娘，你挡我练剑了。
身后传来清冷的嗓音。沈墨心浑身血液凝固，缓缓转身——
俞青锋。
白衣如雪，青霜剑斜指地面。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他眉间没有火纹，白发中也不见冰丝。最可怕的是，他看她的眼神如同陌路。
青锋？沈墨心声音发抖，你...不记得我了？
俞青锋皱眉：我们见过？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沈墨心强忍心悸，假装无意地碰了碰他手腕。接触的刹那，俞青锋颈后突然浮现剑印——与谢临风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是冰蓝色，边缘泛着细微金芒。
俞青锋猛地后退，青霜剑横挡，何人派你来的？
沈墨心不答，归鞘剑自动出鞘三寸。剑格二字仍在，只是黯淡无光。她突然挥剑斩向身旁枫树，剑气掠过，红叶纷飞如血雨。
归鞘剑法？俞青锋瞳孔微缩，药王谷的...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钟声。沈墨心循声望去，本该是焚剑谷的方向，此刻矗立着陌生的黑色塔楼。塔尖悬浮着三轮残月，与她在时空裂隙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那是什么地方？她剑指黑塔。
俞青锋神情骤变：你竟不知双月塔？青霜剑突然直指她咽喉，说！你是谁？
沈墨心不退反进，剑锋几乎贴上他剑尖：我是沈墨心。她一字一顿，你的道侣。
俞青锋如遭雷击，剑尖微颤。就在这瞬息之间，沈墨心突然并指点向他眉心！这一招雪泥鸿爪是他当年亲手所教，天下除他二人外无人知晓完整剑诀。
剑指及额的刹那，俞青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颈后剑印金光暴涨，他痛苦抱头跪地：啊——！
青锋！沈墨心急忙收手。
迟了。俞青锋再抬头时，眼中只剩冰冷杀意：妖女！青霜剑突然变招，一式冰封千里直取她心口，敢窥探镜天阁秘术！
沈墨心仓促格挡，归鞘剑却被震得几乎脱手。这不是俞青锋平日的剑路，狠辣刁钻中带着机械般的精准，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着。
住手！她纵身后跃，你被剑印控制了！
俞青锋充耳不闻，剑势更厉。眼看青霜剑就要刺中她肩膀，一道银光突然横空而至——
镜面剑格开青霜剑，谢临风的身影飘然落下。与沈墨心记忆中不同，此刻的他紫袍玉带，颈后剑印完全显露，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阁主有令。他声音陌生得可怕，带她回去。
俞青锋立刻收剑后退，单膝跪地：遵命。
沈墨心如坠冰窟。这个跪拜的姿势，这个恭敬的语气...绝不是她认识的俞青锋！更可怕的是，谢临风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镜儿...她试探着唤道。
谢临风挑眉：你认识我？镜面剑突然抵住她咽喉，说，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沈墨心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扭曲了。月奴与镜心老人的魂魄消散后，金瞳女子显然重组了时空。而现在，唯一保有原来记忆的，可能只有她自己。
我认错人了。她垂下眼睑，跟你走就是。
谢临风冷笑，剑尖轻挑她下巴：倒是识相。突然凑近她耳边低语，别想着逃跑，阁主对你的归鞘剑...很感兴趣。
他袖中滑出金链，不由分说锁住沈墨心手腕。链上刻满剑形符文，每道符文都泛着与俞青锋颈后相同的冰蓝金光。当锁链扣紧的刹那，沈墨心剑印突然刺痛，七道剑魄在体内躁动不安。
走吧。谢临风拽动锁链，阁主等急了。
沈墨心默默跟随，暗中观察四周。青峰山地形大体未变，但山道上多了许多陌生剑痕。最诡异的是，本该是药王谷的位置，如今被高墙围起，墙头插满镜面剑，剑柄皆系着红绳——与当年叶红绡腕上的一模一样！
药王谷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谢临风头也不回：十七年前就归顺镜天阁了。突然嗤笑，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
沈墨心心中一凛。十七年前...正是她被林沁雪抱走的那年。如果药王谷那时就已陷落，那温言、叶青萝...
叶青萝在哪？她突然站定。
谢临风猛地拽紧锁链：
叶红绡的妹妹，叶青萝。
锁链骤然发烫！沈墨心腕部皮肤被灼得滋滋作响。谢临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究竟是谁？叶红绡没有妹妹。
沈墨心如遭雷击。这个世界没有叶青萝？难怪金瞳女子能轻易重组时空——叶青萝作为月奴计划的意外产物，本就是时空中最不稳定的变量！
双月塔越来越近。塔身漆黑如墨，表面浮动着血丝般的纹路。最上层的露台上，隐约可见人影凭栏而立。当那人转身时，月光映出一双纯粹的金色瞳孔。
到了。谢临风突然扯开沈墨心衣领，露出锁骨剑印，阁主，您要的人。
金瞳女子——现在该称她为阁主了——飘然而下。她金袍曳地，每步都在石阶上留下冰火交织的足迹。与上次相见不同，她眉心多了点朱砂，颈后剑印完全变成金色，与谢临风的如出一辙。
沈墨心。她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我们又见面了。
沈墨心直视那双金瞳：你把时空怎么了？
阁主轻笑，指尖轻抚她剑印：不是改变，是修复。突然掐住她下巴，你以为月奴的计划就是对的？镜天阁本该由我继承！
她袖中滑出赤霄剑——本该碎在焚剑谷的那把！剑尖挑起沈墨心一缕发丝：多亏你打碎时空，我才能重组一切。剑锋突然下移，抵住她心口，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沈墨心不躲不闪：你拿不走剑魄。
是吗？阁主突然挥剑。
赤霄剑划过沈墨心剑印，金血涌出。但血珠未落地就被剑身吸收，随即赤霄剑金光大盛！更可怕的是，俞青锋和谢临风同时闷哼一声，颈后剑印渗出金血，同样被赤霄剑吸收。
看，连他们的剑魄都属于我。阁主陶醉地眯起眼，完美剑主，本该如此。
沈墨心突然发现，俞青锋眼神变得空洞，跪姿更加僵硬。而谢临风虽然表面如常，但镜面剑微微发颤，显然也在抵抗控制。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唤醒本性。阁主收剑，镜儿本就是我胞兄，俞青锋则是白无瑕剑魄的容器。她突然捏住沈墨心脸颊，至于你...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赤霄剑再次举起，这次直指沈墨心眉心：交出剑魄，我留你全尸。
沈墨心突然笑了：你怕我。
阁主剑尖微颤：胡言！
你若不怕，为何急着杀我？沈墨心直视她，重组时空消耗太大吧？维持这个虚假世界，需要多少灵力？
阁主金瞳收缩。就在她剑势将发的刹那，塔下突然传来骚动！一道灰影如电射来，银针暴雨般袭向阁主面门。
虞清欢！谢临风惊呼。
灰袍女子凌空翻身，精准避开谢临风的拦截。她落地时沈墨心才看清——确实是虞清欢，但双目尽毁，溃烂的眼眶中不断渗出蓝血。最诡异的是，她手中拿的不是镜面剑，而是药王谷的金针！
虞清欢一把拽住沈墨心，金针挑断她腕间锁链。
阁主暴怒，赤霄剑横扫：叛徒！
剑气如虹，虞清欢不躲不闪，金针在胸前画圆。针尖与剑气相撞，竟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趁这空隙，她抓住沈墨心跃下高台，落入塔底阴影。
清欢姐！沈墨心刚落地就急问，这到底...
虞清欢捂住她的嘴，溃烂的眼眶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新生的眼球——纯粹的水晶质地，没有瞳孔，却映出奇异画面：井底、密道、血色契约...
镜心...在塔底...她声音嘶哑，
她拽着沈墨心冲向塔后古井。阁主的厉喝从高处传来，赤霄剑气如影随形。虞清欢后背被剑气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却仍死死护着沈墨心。
她将沈墨心推向井口。
沈墨心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虞清欢被赤霄剑当胸贯穿的画面。而俞青锋站在阁主身侧，眼神空洞如傀儡。
井水比想象中温暖。沈墨心下沉数丈后，突然被漩涡卷入侧壁暗道。当她爬出水面时，眼前是个潮湿的石室。墙上刻满剑诀，中央石台上摆着张血色皮纸。
皮纸上的字迹她认得——是月奴的手笔！
「后来者，若你见此契约，说明镜天已乱。
以血为引，可见真相。
代价是半魂永封。」
沈墨心毫不犹豫割腕，血滴在皮纸上。血珠被吸收的刹那，石室突然亮起幽蓝光芒。墙上剑诀浮动重组，最终形成新的画面：
年轻的月奴与镜心老人在密室练剑。两人剑锋相抵时，月奴突然变招，赤霄剑刺入镜心老人心口。但濒死的镜心老人却笑了，她抓住月奴的手腕：师妹...你以为...赢的是谁？
画面突变。月奴独自跪在血泊中，赤霄剑贯穿自己腹部。她将流出的金血滴入胚胎，低声呢喃：以我情魄...种你心劫...
皮纸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新的字迹，却不是月奴的笔迹——更加古老凌厉：
「你以为重置的是时空？
不，是你自己。」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个剑形徽记——与阁主颈后的一模一样！
沈墨心浑身发冷。她突然明白，这个世界并非被重组，而是她自己被送入了某个平行时空。而真正的沈墨心，可能还困在时空裂隙中...
石室突然震动！顶部裂开缝隙，赤霄剑气如毒蛇钻入。沈墨心抓起皮纸残片，冲向墙角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是向上的石阶，她拼命攀爬，身后剑气紧追不舍。
当手指触及顶端石板时，突然从上面伸来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修长，腕上系着红绳。
沈墨心抬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叶青萝！或者说，这个时空的叶红绡。她金瞳如炬，右脸却没有剑痕，颈后剑印泛着妖异的红光。
姐姐。她微笑着抓住沈墨心的手，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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