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闷热、潮湿，带着山石被烈日灼烤后特有的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硝烟余烬味。雪峰垭口右侧，那片近乎垂直、狰狞嶙峋的崖壁，如同一堵巨大的、沉默的死亡之墙，矗立在林锋和赵小栓带领的十余名突击队员面前。阳光被高耸的崖顶切割，在下方投下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汗水瞬间浸透了每个人的后背，不是因为热，而是源于面对天堑本能的恐惧。新补充进来的士兵，看着那光滑处无处着手、嶙峋处布满锋利棱角的崖壁，脸色煞白，握着步枪的手心全是冷汗。即使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兵，喉结也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林锋站在崖壁根部，仰着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视着这堵死亡之墙。左臂伤处的搏动剧痛在巨大的压力下仿佛被暂时压制，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钝感，但这麻木反而让他的思维更加冰冷、清晰。他看到了几处可能的攀爬路线：一道被雨水冲刷形成的、布满湿滑苔藓的浅沟；几处岩石断裂形成的、勉强可供手脚借力的凸起和缝隙；还有一丛从岩缝里顽强生长的、根系暴露的灌木。
“检查装备！”林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刺刀、工兵铲、绑腿布条，都准备好！绳子不够，只有三条，绑结实了！记住，攀爬时手脚并用，三点固定一点移动！眼睛给我盯死上面！崖顶很可能有鬼子暗哨！”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刺刀被插回刀鞘，工兵铲用布条牢牢绑在背上，绑腿被解开，准备用来缠绕手掌增加摩擦力。赵小栓默不作声地将一条长绳的一端紧紧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林锋，眼神坚定：“连长，我第一个上！”
林锋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发现哨兵，优先解决，绝不能让他们示警！” 他转头，目光扫过其余突击队员，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攀爬途中，保持绝对安静！掉下去，没人救你！惊动了鬼子，大家一起死！都给我把命攥紧了！上！”
命令下达，再无犹豫！
赵小栓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刺刀拔出，狠狠插进岩缝中，试了试牢固程度。他双手抓住一块岩石凸起，布满老茧的脚蹬在另一处微小的凹陷里，身体紧贴冰冷的崖壁，开始了艰难的攀爬。动作生涩却异常坚定。粗糙的岩石磨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渗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上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崖顶。
林锋紧随其后。他将合金军刺牢牢绑在小臂内侧（避免攀爬滑落），强忍着左臂每一次发力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用右手和双腿的力量，如同壁虎般向上移动。他的动作比赵小栓更专业、更有效率，总能找到最稳固的支点和最省力的路线，为后面的人做着无声的示范。汗水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在他脸上和脖颈上蜿蜒而下。
突击队员们咬着牙，一个接一个地跟上。攀爬无声地进行着，只有粗重的喘息、碎石偶尔滚落的轻微声响，以及汗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向上挪动都伴随着坠落深渊的恐惧。一个新兵因为过度紧张，脚下踩空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一晃，眼看就要坠落！他旁边的老兵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武装带，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死死贴在崖壁上，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如纸。
高度在缓慢而艰难地上升。下方的主力部队和日军阵地都已被茂密的林木遮挡，视线里只剩下冰冷的岩石和头顶那一线越来越近、却依旧遥不可及的天空。空气变得更加稀薄，攀爬者的体力在飞速流逝。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上方一处被岩石阴影笼罩的凹陷处传来！
林锋和赵小栓几乎同时停下动作，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凝固在崖壁上的雕塑！两人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那片阴影里动了一下！接着，一个戴着钢盔的日军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是暗哨！他显然也听到了下方微弱的异响，正狐疑地向下张望！
距离太近了！不足二十米！那鬼子哨兵的目光只要再往下移一点，就能看到紧贴在崖壁上的突击队员！
千钧一发！
赵小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的驳壳枪！但林锋比他更快！
就在那鬼子哨兵脑袋探出的瞬间，林锋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闪电般从绑腿里抽出一把缴获的、磨得锃亮的日军刺刀！他甚至没有瞄准，完全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手腕猛地一抖！
“咻！”
一道寒光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贯入那鬼子哨兵暴露的咽喉！
“呃……”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呜咽响起。那哨兵身体猛地一僵，双手徒劳地捂住喷血的脖子，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消失在岩石凹陷的阴影里。
一滴温热的血珠，顺着林锋投掷刺刀的手臂滑落。他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崖顶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吹过岩石缝隙的呜咽。没有警报，没有枪声！
成功了！无声清除！
突击队员们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半，但更大的恐惧随之而来——上面还有没有其他哨兵？刚才的动静有没有被察觉？
林锋朝赵小栓使了个眼色。赵小栓会意，强压着狂跳的心脏，更加小心地向上攀爬，速度放得更慢，动作更轻。林锋紧随其后，左手每一次用力抓住岩石，那麻木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牙关紧咬。
又向上攀爬了十余米，距离崖顶已不足十米！胜利在望！但就在这时，变故再生！
“八嘎！什么声音？！”一声日语的低吼突然从崖顶另一侧传来！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清脆“咔嚓”声！
被发现了！
林锋瞳孔骤缩！来不及思考！
“快！冲上去！”他嘶声怒吼，再也顾不得隐蔽！手脚并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矫健的山羊般猛地向上窜去！
赵小栓和其他突击队员也红了眼，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手脚并用地拼命向上攀爬！
“敌袭！崖下！敌袭！”崖顶的日军哨兵终于看清了下方攀爬的人影，惊恐地嘶声尖叫起来，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
子弹呼啸着打在林锋和赵小栓身边的岩石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碎石！一块被子弹崩飞的锋利石片，狠狠划过林锋的脸颊，留下一条火辣辣的血痕！
“手榴弹！”林锋在攀爬中怒吼！他距离崖顶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一名跟在后面的老兵反应极快，掏出一枚缴获的日军九七式手雷，用牙咬掉保险销，在头盔上狠狠一磕，看也不看就朝着刚才枪声响起的方向奋力抛了上去！
“轰！”手雷在崖顶边缘爆炸！火光和烟尘腾起！日军的惊呼和惨叫声传来！
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崖壁都在颤抖！碎石簌簌落下！
“上啊！”林锋趁着爆炸的掩护，猛地探身，双手死死扒住崖顶边缘湿滑的泥土和草根，腰部发力，一个极其艰难的翻身，滚上了崖顶！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合金军刺已无声地滑入手中！
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崖顶面积不大，怪石嶙峋。几个简易的土木掩体散落着，刚才投掷的手雷炸翻了一个掩体，两个日军士兵倒在血泊中抽搐。但还有另外两三个日军士兵正惊恐地从其他掩体后探出身来，枪口慌乱地指向这边！
“杀！”林锋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没有丝毫犹豫，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最近的一个掩体！合金军刺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抹过一名刚抬起枪口的日军士兵的脖颈！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
与此同时，赵小栓和其他几名动作最快的突击队员也怒吼着翻上了崖顶！他们如同猛虎下山，扑向最近的日军！近身搏杀瞬间爆发！刺刀捅刺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垂死的惨嚎……在这狭窄的崖顶平台上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
战斗短暂而血腥。攀爬消耗了太多体力，但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欲和愤怒，让突击队员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加上林锋精准狠辣的格杀技巧，短短十几秒，崖顶残余的几个日军哨兵便被彻底清除！
林锋剧烈地喘息着，拄着沾满鲜血的合金军刺，单膝跪地。左臂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反扑回来，几乎让他晕厥。他脸上、身上溅满了敌人的和自己的血。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倒伏的尸体，投向崖顶内侧——那里，正对着下方日军核心防御阵地的后方！几处隐蔽的机枪火力点、迫击炮阵地、甚至一个简陋的炮兵观察哨，都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之中！如同巨兽毫无防备的后心！
“成了！”赵小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林锋挣扎着站直身体，胸中翻腾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和冰冷的杀意。他回头，对着下方仍在攀爬的队员嘶声吼道：
“发信号！告诉下面！通路已开！”
“赵小栓！带人控制制高点！建立火力点！把下面的鬼子工事，给我敲掉！”
血肉铺就的通路，终于在付出代价后，被“狼牙”的獠牙，硬生生地从这绝壁之上撕开！通往芷江的最后一道铁闸，被撬开了一道致命的缝隙！先锋的宿命，就是用血肉，为胜利铺路！林锋的目光，死死锁定下方日军阵地的心脏地带，合金军刺的锋刃，在硝烟与血腥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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