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那点属于食物的香甜,被娄晓娥这句轻飘飘的话,瞬间斩断!
何雨水脸上那憨厚的笑容,和他左手中那双悬在半空的筷子,一同僵在了那道金色的晨光里。
破绽!
一个低级到可笑,却又致命到无可辩驳的破绽!
在她那灵魂深处,这个小小的失误被瞬间放大,标记为“不可饶恕”的渎神之罪!
然而,他的身体,却在百分之一秒内做出了最符合“傻柱”人设的反应。
“啪!”
一声脆响!
他猛地将左手的筷子拍在桌上,右手闪电般抄起另一双,胡乱夹起一大团面条,呼噜呼噜地就往嘴里塞,动作粗鲁到像是要掩饰什么惊天秘密。
“嗨!晓娥,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一边嚼着面,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那副大大咧咧的混不吝模样,仿佛刚才被戳穿的根本不是他。
“我这不寻思着……艺多不压身嘛!左手练颠勺,右手练切菜!两只手都练成铁胳膊,以后给你做满汉全席,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番解释,充满了何雨柱式的强词夺理。
牵强,荒谬,漏洞百出!
娄晓娥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都没再问。
她只是端起碗,低下头,用那双同样变得莹白如玉的纤手,小口小口地吃着面。
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两把细密的刷子,遮住了眼底那片卷起惊涛骇浪的疑云。
她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依旧胶着在自己身上,滚烫,霸道,带着恨不得将她吞噬的疯狂。
可那份爱意越是浓烈,她心里的寒意就越是刺骨。
饭后,男人哼着不成调的走板小曲,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
“你歇着,我来就成!”
他像一阵风似的将碗筷卷进厨房,水声哗啦地响起。
很快,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暖水瓶和两个干净的玻璃杯。
娄晓娥就坐在桌边,眸光沉静地看着他。
只见他将杯子稳稳放在桌上,提起沉重的暖水瓶,手腕却轻巧得不可思议。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后厨伙夫的油污与伤痕。
他倒水时,手腕平稳,另一只手的手指,极其自然地虚扶在杯壁一侧。
那不是怕杯子晃。
那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礼仪,一种服务上位者时,下意识的尊重与谦卑。
热水冲入杯中,激起一个漂亮的回旋。
水线精准地在杯口七分满的位置,戛然而止。
手腕微斜,利落收回。
一滴未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顶级的茶道表演。
这绝不是那个只会用大海碗给人倒满酒,生怕别人喝不醉的傻柱,能做出来的动作!
娄晓娥端起那杯水,指尖能感受到温热的杯壁,和杯中那恰到好处、绝不烫嘴的温度。
她的心,却像被浸入了腊月的冰窟窿,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她抬眼看向他。
他却仿佛毫无察觉,挠了挠头,又露出那副标志性的憨傻笑容。
“喝点热水,暖暖胃。”
一个又一个的破绽!
他就像一个披着傻柱皮囊的怪物,拙劣地模仿着记忆里那个男人的一切,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更高贵、也更恐怖的烙印!
娄晓娥猛地站起身,走到客厅一角那个蒙尘的红木书架前。
那里,放着许多她父亲仓皇出逃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书。
她纤细的手指在一排排精装书脊上疾速滑过,最后,指尖一顿,抽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旧书。
——一本英文诗集。
她拿着书,莲步款款,重新走到他面前。
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属于妻子的、促狭的玩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柱子哥,你瞧。”
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那一行行龙飞凤舞的法文手写体。
“我爸以前总念叨这个,说写得特美,可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不是说你现在本事大了吗?认得这上面写的什么鬼画符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最后的试探!
何雨水下意识地接过了书。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行娟秀的英文上。
仅仅一瞬。
娄晓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一个文盲看天书的迷茫与无措。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一种神明俯瞰凡人涂鸦的漠然!
他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冰冷与不屑,仿佛不是在看一门陌生的外语,而是在欣赏一件早已烂熟于心、甚至不值一提的、粗浅的艺术品。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指腹极其轻蔑地摩挲了一下书页。
那个动作,带着一丝属于顶层上位者的、漫不经心的挑剔!
致命的破绽!
娄晓娥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爆!
“啪!”
何雨水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那属于傻柱的身体本能,和属于何雨水的灵魂意志,在此刻发生了天崩地裂般的剧烈冲突!
他猛地将书合上,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狠狠扔在桌上!
脸上,重新堆砌起那副用力过猛的、粗俗的憨笑。
“嘿,我说晓娥,你拿这玩意儿考验你男人呢?”
“这都什么鬼画符啊!弯弯绕绕的,看着就头疼!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去厨房研究下中午给你做啥好吃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逃也似的冲回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那巨大的声响仿佛要用蛮力来掩盖这屋里所有无法解释的诡异!
欲盖弥彰!
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娄晓娥的心尖上,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他看得懂!
他绝对看得懂!
他甚至……精通!
娄晓娥缓缓地坐回椅子上,身体里那股让她脱胎换骨的暖流,似乎也抵不住从骨髓里泛起的、深入灵魂的寒意。
她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宽厚的背影。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男人,昨夜将她从绝望的地狱边缘拉回,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巅峰新生。
他看向她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滚烫霸道的爱意与占有欲,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她沉沦,让她愿意为之飞蛾扑火。
可——
他执筷的左手。
他倒茶的礼仪。
他看诗的眼神。
他身上那一个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属于更高阶层的烙印,都在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宣告——
我不是何雨柱。
你爱的,到底是那个为你手忙脚乱的厨子?
还是这个……隐藏在他身体里,深不可测、视众生为蝼蚁的……“神”?
娄晓娥拿起桌上那本法文诗集,颤抖着翻到刚才那一页。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诗上。
【my love, even in the abyss, I am your only light.】
(我的爱人,即便身处深渊,我亦是你唯一的光。)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
她分不清这泪水,是为父亲,还是为自己这荒诞到极点的命运。
然而,下一秒,她猛地擦干眼泪!
眼神,在一瞬间从迷茫脆弱,变得无比坚定,甚至……癫狂!
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是魔!
既然你占了他的身体,既然你选择了我,那你就是我的男人!
我要你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她冲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美到妖异、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绝世容颜,眼神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狡黠与决绝。
她决定了!
她要用一个更直接、更残忍的方式!
一个他再也无法用“傻柱”的身份来搪塞的方式,去亲手撕开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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