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灵宗中期,道心历经九世情劫淬炼而愈发通透冰冷,时云起带着王莽离开了伏龙镇,真正踏入了天枢州的广袤地域。
天枢州不愧是玄黄大世界的中域,浩瀚无垠,宗门林立,皇朝并起,强者如云。他们一路行来,见识了悬浮于万丈高空的仙家城池,跨越了奔腾着太古凶兽的莽荒大泽,也远远感受到了几股如同煌煌大日般、令人心生敬畏的恐怖气息,那至少是灵皇,乃至更高层次的存在。
时云起目标明确,一边借助《万象星衍诀》推演可能与“司命”、“万界之暗”相关的线索,一边寻找能进一步巩固修为、提升实力的机缘。青旗幌被他时刻温养于丹田,蒙蔽自身天机,使得他在这纷乱大世中,如同滴水入海,难以被寻常推演之术追踪。
然而,一种冥冥中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星衍诀的推演时时常来模糊的警示,似乎有某种极其诡异、不祥的东西,正在暗中窥伺,其气息与他所知的道、魔、妖、佛皆不相同,充满了扭曲、混乱与难以言喻的“不正常”。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落霞郡”的凡人聚居之地。郡城规模不大,百姓安居乐业,看似与修行界毫无瓜葛。按照星衍诀模糊的指引,此地似乎隐藏着一处与上古“净化”之力相关的遗迹线索。
时云起收敛了所有修士气息,如同一个过路的游学士子,带着王莽漫步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夕阳余晖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炊烟袅袅,孩童嬉戏,一派祥和。
可就在这极致的安宁与平凡之下,时云起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周遭格格不入的 扭曲波动。那波动并非邪恶,也非煞气,而是一种……仿佛“道理”本身发生了错乱、悖逆常轨的诡异感。
“道诡……”一个源自古老记忆的词汇,骤然浮现在时云起脑海。据渊留下的零星信息提及,诸天万界之中,存在一些并非生灵、也非寻常能量,而是由“错误道理”、“逻辑悖论”、“认知污染”凝聚而成的诡异存在,它们无形无质,难以名状,却能扭曲现实,污染道心,是为“道诡”!
他立刻警惕起来,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悄然扫过四周。最终,锁定在街角一个卖炊饼的老妪身上。
那老妪衣衫褴褛,满面风霜,正颤巍巍地收拾着摊子,看起来与任何一位为生计奔波的凡人老妇别无二致。但时云起却“看”到,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 灰色扭曲力场!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思维出现极其细微的迟滞和逻辑混乱,但转眼便会恢复正常,自身毫无所觉。
这道诡,在模仿凡人,潜伏于此?意欲何为?
就在时云起暗中观察,准备悄然退走,不欲招惹这未知诡异之时——
“哎哟!”
那收拾摊子的老妪脚下一个趔趄,手中一叠炊饼猛地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散落满地。而她自己也重心不稳,朝着时云起的方向摔来!
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如此巧合,仿佛就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不过的意外。
时云起眉头微蹙。以他的身手,本可轻易避开。但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道诡伪装成凡人,在此潜伏,自己若表现异常,是否会立刻引来其攻击?不如顺势而为,看看它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看似最合乎“常理”的反应——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那即将摔倒的老妪。
“老人家,小心。”
他的手,触碰到了老妪那干枯、冰凉的手臂。
就在肌肤相接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老妪原本浑浊无助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漆黑,深邃如同通往无间地狱的入口!她脸上那慈祥的皱纹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笑容!
一股无法抗拒、超越时云起理解范畴的 诡异力量,顺着接触点,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入他的体内,直抵道基核心,缠绕上他那刚刚历经情劫、看似冰冷坚固的神魂!
这力量并非破坏,也非侵蚀,而是……“种植”!强行将一种扭曲的、悖逆的“道理”,烙印进他的存在本质!
“呵呵……抓到你了……”老妪(道诡)发出沙哑扭曲,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诡异低语,“好纯净的道基……好冷漠的心……正适合……种下‘情道’之诡……”
情道道诡?!
时云起心中警铃大作,疯狂催动轮回之力、寂灭意境、乃至青旗幌的道韵试图抵抗、驱逐!但那诡异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无视了一切防御,直接作用于他道心最深处,与那刚刚被斩却的“情执”残渣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与扭曲!
“你不是……已悟无情吗?不是……已看透人心吗?”道诡的声音带着嘲弄,“那便让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爱不忘,悔不绝!!!”
“以诡道之名,种此情咒!”
“汝将永堕情网,爱意如火,灼烧神魂!悔恨如潮,淹没理智!”
“凡汝所爱,必遭不幸!凡汝所信,必生背叛!”
“然汝记忆不昧,深知结局,却无法自拔,无法不爱,无法不悔!”
“此乃……‘不朽情劫咒’!哈哈哈哈——!!!”
伴随着那癫狂扭曲的诡笑,老妪的身躯如同青烟般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时云起,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感觉自己的道基深处,多了一道无法磨灭、无法驱逐的 灰色诅咒烙印!那烙印如同活物,不断散发着扭曲的“爱意”与“悔恨”之力,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
刹那间,脑海中那些被他强行压下、认为已彻底超脱的九世情缘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再次涌来!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所有的记忆都染上了一层极端浓烈、无法抑制的 爱恋 与 悔恨!
他“看到”第一世的青梅竹马,爱意如潮水般涌起,悔恨自己未能保护好她,痛彻心扉!
他“看到”第三世的师姐,那背叛的一剑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领悟,而是无边爱意夹杂着被背叛的极致悔恨,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
他“看到”第九世的小草,那纯粹的付出与最恶毒的背叛交织,爱意与悔恨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道心!
“不……不可能!”时云起捂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周身灵力失控般震荡,将周围的青石板都震出裂纹,“我已斩情!我已明道!滚出去!!!”
他疯狂运转《九转轮回经》、《万象星衍诀》,挥动青旗幌,甚至试图引动寂灭意境湮灭自身部分神魂……但一切手段,在那“不朽情劫咒”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诅咒仿佛成了他道基的一部分,成了他轮回的一部分!它不直接削弱他的力量,却从根本上扭曲他的“心”,让他永世沉沦于情爱之苦与悔恨之海!明明理智上知道这一切都是诅咒,都是虚妄,但那源自灵魂深处、被诅咒强行放大扭曲的“爱”与“悔”,却真实得让他无法抗拒!
“大佬!你怎么了?!”王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却被时云起周身失控的灵力逼开。
时云起双目赤红,眼神时而充满极致爱恋的温柔,时而化为无尽悔恨的疯狂,时而又是挣扎的清明,三种情绪在他脸上飞速交替,状若癫狂!
他堂堂灵宗中期修士,身负轮回、星衍两大至高传承,手握极道帝兵,历经万险,道心坚定如铁……竟在这最平凡不过的凡人郡城,被一个伪装成凡人的道诡,以如此诡异、如此不堪的方式,拉下了深渊!
被种下了这比死亡、比魂飞魄散更加恶毒千万倍的诅咒!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爱不忘,悔不绝!
这诅咒,并非剥夺他的力量,而是要让他永远活在情感的炼狱之中,求道不得,求死不能!
“啊——!!!”
一声饱含极致痛苦、不甘与绝望的咆哮,冲破云霄,震动了整个落霞郡。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大地。
时云起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灰色的诅咒烙印在他眉心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王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感受到那股从时云起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滔天爱意与无尽悔恨的诡异气息,只觉得毛骨悚然。
道诡……情咒……
这一切,仅仅是开始。这扭曲的“不朽情劫”,将如何折磨这位曾经的轮回圣人,又将如何影响他未来的道途?那潜伏在诸天阴影中的“道诡”,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时云起的未来,被蒙上了一层远比司命、比万界之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绝望的阴影。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无尽黑暗的夜空,眼中流下的,不知是悔恨的血泪,还是被诅咒催生出的、扭曲的爱意之泉……
这一局,他似乎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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