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个屁！”陈斌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老张，干了！捞了你的‘解药’，顺便帮老泥鳅捡个盒子！”
林薇薇看着奔涌的黄河，小脸上满是担忧：“锁龙潭…感觉…好深…好‘重’…那‘桩子’…像…像钉在黄河心口的一根刺…好痛…”
张清明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浑浊的河水深处。
冻河臂传来微弱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那沉眠于潭底的原始地气。
冰冷的河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石臼村低矮的土墙上，呜呜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呜咽，盖过了黄河沉闷的奔流。
村尾那间最破败的土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陈年鱼腥和土坯墙返潮的霉味。
自称“老泥鳅”的干瘦老头蜷在炕沿，就着油灯的光，“吧嗒吧嗒”吸着那杆油光水亮的黄铜水烟筒。
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张清明坐在一条瘸腿板凳上，脊背挺直，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那层暗金玄冰的光泽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出来，像是一件造型奇特的护臂。
陈斌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踩得泥地“噗噗”响。
林薇薇抱着膝盖坐在炕角另一头，尽量离老头远些，小脸在阴影里显得苍白。
“所以，”张清明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经历风浪后的沉稳，“明晚子时，锁龙潭涡眼。
下去，找到那‘地脉龙气化石’，顺便捞你的匣子。
九死一生。
就这些？”
老泥鳅从烟雾里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就这些？小子，口气不小。
那地方，老头子我四十年没敢下去捞尸了，水太‘沉’，‘东西’太凶。
要不是看你这条胳膊有点‘门道’，能‘冻’住那石臼里的邪乎玩意儿，老头子才懒得管这闲事。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灯影里扭曲变幻，“丑话再说一遍，下去之后，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我送你们到涡眼边上，绳子放下去，一个时辰为限。
时辰一到，绳子还在动，我拉；绳子不动…嘿嘿，那就当给锁龙潭添点新‘住户’。
”“一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陈斌停住脚步，瞪眼，“潭底下那么大，找块骨头化石跟大海捞针似的！还得捞你那破盒子！”
“嫌时间短？”老泥鳅嗤笑一声，“那‘困龙桩’的镇力，子时阴气最重时最弱，过了子时，那残留的‘镇’劲儿上来，吸一口都能把你们魂儿钉在潭底！一个时辰，是你们活命的极限！至于找不找得到…”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张清明，“看你这条胳膊的‘缘分’了。
它‘渴’那地气，离得近了，自然会有感应。
”张清明没说话，左手下意识地抚过右臂冰冷的外壳。
感应？从石臼那黑石开始，他就隐隐觉得这“冻河臂”似乎对某些特定的阴寒、沉凝之物有微妙的联系。
剥皮匠的话，老泥鳅的印证，似乎都指向这一点。
林薇薇细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老…老人家，潭底…除了您说的水虱…还有别的吗？感觉…那‘涡眼’…像…像一张…没牙的嘴…很深很深…底下…有东西…在睡觉…被打扰了…会…很生气…”
老泥鳅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第一次认真地看向林薇薇：“丫头，你这双眼睛…灵得有点邪门啊。”他放下水烟筒，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睡觉’的东西…确实有。
就是那被禹王困龙桩镇了不知多少年的水蛟残念！虽然被磨得差不多了，但毕竟是蛟，不是泥鳅！一丝残念，发起疯来，卷起潭底的阴煞死水，能把人骨头都绞碎成渣！所以，下去之后，手脚要轻，动静要小！找到东西，立刻扯绳子！千万别惊动了那‘睡爷’！”
“蛟？”陈斌倒吸一口凉气，“真有那玩意儿？”
“信则有，不信则无。”老泥鳅重新拿起烟筒，语气恢复油滑，“老头子捞尸几十年，稀奇古怪的东西见多了。
你们就当听个故事，吓唬吓唬自己，下去的时候腿肚子别抖就行。
”他话锋一转，“今晚好好歇着，养足精神。
我这儿有干粮，凑合啃点。
明早天不亮就得走，赶在午前到锁龙潭附近，还得准备点东西。
”他指了指角落一堆散发着鱼腥味的破网和绳索，又指了指墙上挂着一盏蒙着厚厚污垢的玻璃罩马灯。
“船是条破舢板，勉强能用。
灯得备好，锁龙潭附近水汽重，雾一起，伸手不见五指。
绳子就用你们捞石臼那条，够长够结实。
”夜，在煤油灯豆大的光晕和黄河永不停歇的呜咽中流逝。
土炕冰冷坚硬，陈斌鼾声如雷。
林薇薇蜷在炕角，呼吸轻浅。
张清明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右臂传来沉甸甸的冰凉感，并非疼痛，更像是一种存在感极强的负担。
龙虎山…伏魔殿…祖灵柩…守潭人…铁算盘…剥皮匠…一幕幕混乱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他握紧了左拳，指甲嵌进掌心。
无论锁龙潭下有什么，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不是为了这条胳膊，是为了彻底了结这一切，找回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天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糊着破麻纸的窗户渗进来。
老泥鳅已经起身，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东西。
三人草草吃了点硬邦邦的杂粮饼子，灌了几口浑浊的凉水，背上老泥鳅准备的破网和绳索，提着那盏污浊的马灯，跟着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死寂的石臼村。
沿着黄河岸边的乱石滩溯流而上。
浑浊的河水在晨光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
越往上走，河道越发崎岖，两岸的黄土崖壁陡峭狰狞，风化出千奇百怪的孔洞，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河面。
空气里的水腥味越来越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水草般的沉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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