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昆仑雪原的寒风尚未散去,残破的星陨炮静静矗立在符文台中央,像一头死去的巨兽,沉默地凝望着灰白交割的天际。
小石头站在炮台最高处,脚下是冻得发脆的泥土与碎裂的铜片。
他手中紧握着那枚启智铜钉——焦黑、裂纹遍布,却始终搏动着一丝不灭的蓝光。
昨夜镜中所见的那一声“止”,仍在耳畔回荡,不是命令,不是终结,而是一道门扉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身后,工匠、流民、曾执刀叛乱的战士、还有周慎行派来的监工,密密麻麻站了上百人。
他们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知这一夜,有人看见他在镜前枯坐至天明,也有人听见他在风中低语,仿佛与谁对话。
小石头深吸一口气,将启智铜钉高高举起。
“这不是重启一炮。”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凛冽寒风,“这是重启一条路。”
话音落,他转身走向炮台西侧一处不起眼的石槽——那是他三日前用刻刀一点点凿出的接口,内嵌九道铜线,分别通往山壁深处埋设的九块共鸣石。
这些石头本是上古遗迹残件,墨七弦早年研究地脉时留下,如今被他重新激活,不再为杀戮共振,而是为“看见”而鸣。
铜钉落下,嵌入石槽。
刹那间,没有轰鸣,没有强光,只有一股细微却清晰的能量脉冲顺着铜线疾驰而出,如血脉苏醒,悄然注入群山。
紧接着,第一块共鸣石亮起,青光微闪;第二块接续点亮,频率渐稳;第三、第四……直至第九块同时迸发幽蓝辉芒,石面浮现出流动的纹路,如同活物呼吸。
众人屏息。
九道光幕在空中交织,拼合成一幅悬浮于半空的动态地图——山川河流清晰可辨,矿脉如赤红血管般在大虞疆域中蜿蜒分布,每一处开采点都标有闪烁红点,旁边浮动着数字:储量、日采量、劳工人数、事故记录。
更令人震惊的是,地图边缘还浮现村落轮廓,人口变迁以细线勾勒,宛如生命之网正在缓缓铺展。
“这……是全境星髓图?”一名老匠人颤声开口,眼中满是敬畏,“连工部秘档都不曾如此详尽!”
小石头立于光幕之前,身影被映照成半透明的剪影。
“老师留下的不是武器。”他缓缓道,“是眼睛。让我们看清资源从何而来,又该往何处去。”
人群寂静,唯有风掠过铜镜残片,发出细碎如泣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怯怯走出——光脊儿,十岁的圣火之眼,掌心还残留着昨日点燃火把时的灼痕。
他指着地图东南角一处剧烈闪烁的红点,声音发抖:“那里……去年塌方,死了十三个挖矿的孩子。我……我认得那个村子,他们连棺材都买不起……”
小石头眼神一沉,抬手打出一道指令。
沙盘上,那一点红光瞬间转为黑色,边缘浮现一圈白圈,如同哀悼的花环。
“标记为‘禁采区’。”他声音冷峻,“并刻碑——此地埋骨,不许忘恩。”
铁芽站在人群边缘,冷笑一声:“规矩再多,也挡不住贪欲。朝廷今日允你立碑,明日就能派人掘坟取髓。你以为刻几个字,就能守住人心?”
小石头没有反驳,只是转向她:“若让你选一处装风车,你会在哪?”
铁芽一怔。
风车——那是他们讨论多日的构想:利用山间气流驱动小型机关,替代人力碾磨、提水、发电,让山村不再依赖星髓。
可选址之争早已暗流汹涌,各村都想争这“第一工坊”的名头。
她本以为他会选资源最丰之地,或是战略要冲。
可他竟问她。
铁芽咬了咬牙,最终抬起手,指向地图上一处隐蔽山谷——那里山势环抱,风道稳定,却是她家乡,也是她父母死于矿难的地方。
“……在那里。”她低声说,“风够硬,骨头也够硬。”
小石头立刻下令:“就在此处建第一座民选工坊。村民推举三人管理,每季公示收支,违者由邻村联审问责。即日起,图纸公开,材料统调,匠人轮训。”
哗然四起。
“效率太低!”一名技术监工忍不住喊道,“等他们选出三人,黄花菜都凉了!”
“快,是为了少数人赶路。”小石头平静回应,“慢,是为了所有人站稳。”
他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老师教会我们造不会失控的机器。现在,我们要学会建不会腐坏的制度。”
数日后。
周慎行再次登上昆仑坡,这一次,他带来了木箱。
箱中是一具精巧的沙盘装置——青铜齿轮层层嵌套,砝码悬于细绳之上,底部刻有复杂律动刻度。
其结构古老却又精密,分明是依照墨七弦早年手稿复原的“社会影响模拟器”——传说中能推演政策施行后十年民心动向的神机。
“工部愿将你的‘九村共议制’录入《新械政典》试行条例。”周慎行语气郑重,“但需先验其效。”
小石头接过装置,指尖抚过齿轮间的润滑铜粉,忽然一顿——这触感,与实验室里她调试原型机时用的润滑剂配方几乎一致。
他试着拨动主轴,试图输入“禁采区设立+工坊自治”模型参数。
然而齿轮刚转三圈,便因力矩失衡猛然卡死,砝码坠落,整座沙盘轰然崩塌。
众人惊呼。
可周慎行却笑了,竟带着几分怀念:“她第一次做这个,砸了整整十七台原型机。”
小石头抬头看他。
这位权倾朝野的尚书,此刻眼中没有审视,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了然。
“她说过,真正的系统,从来不是一次跑通的。”周慎行轻声道,“而是在一次次崩溃中,找到那个必须坚持的初始值。”
两人相对无言。
唯有沙漏在装置残骸旁静静滴响,细沙如时光低语,丈量着耐心,也等待着下一个愿意重来的人。
夜深了。
营地篝火渐熄,余烬泛着暗红微光。
铁芽独自坐在外沿的岩块上,膝上横着她的刀——刃口已卷,却仍被她一遍遍打磨,发出刺耳而固执的金属刮擦声。
风掠过断崖,带来远处未眠者的低语。
忽然,一道细微的窸窣声靠近。
她警觉抬头,却见光脊儿站在几步之外,双手藏在背后,眼神躲闪,像是怕惊扰什么。
片刻后,他慢慢伸出手。
一只纸风车,歪歪扭扭,却涂着鲜艳的颜色,在月光下轻轻转动。
夜色如墨,昆仑雪原的风在岩壁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铁芽坐在断崖边缘的黑石上,膝上横着那柄卷刃的刀,右手机械地推着磨石,一声声刺耳的刮擦撕开寂静——像是要把这些年积压的恨意、不甘与疼痛,全都碾进这冰冷的金属里。
她眼神空茫,指尖却极稳。
忽然,窸窣声自风中浮现,轻得几乎被吹散。
她猛地抬头,手已按在刀柄上,目光如刀般扫向阴影。
光脊儿站在三步之外,瘦小的身影微微发抖,双手藏在背后,像藏着什么不可示明的秘密。
他没穿外袍,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紧贴身体,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给……给你。”他声音细若游丝,终于慢慢伸出右手——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风车静静躺在掌心,竹骨粗糙,彩纸是用废账本涂染拼接而成,却在冷月下流转着微弱而真实的光彩。
风掠过,叶片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铁芽僵住了。刀锋停在半空,磨石滑落,砸进尘土。
她盯着那只风车,仿佛盯着一团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火——不灼人,却烫心。
“听说……能转很久。”光脊儿低着头,不敢看她,“我折了三个晚上,前两个都坏了……这个加了铜丝轴,不会散。”
铁芽没动。
男孩的声音忽然颤了:“你说我们要烧醒世人……可我现在……怕光。太烫了。”他抬起手背抹了把脸,“昨晚我梦见矿洞塌了,火把掉下来,烧的是孩子……不是官老爷。”
风骤然止。
铁芽望着那缓缓旋转的风车,蓝光映在她瞳孔深处,像一颗沉寂多年的心被轻轻拨动。
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八岁,蜷在废弃窑洞里,啃着从废料堆捡来的铁片充饥。
外面雷声滚滚,她只想着:若有口热饭,哪怕一口,也不愿去偷工头家的狗食。
那时她还没有刀,也没有恨。她只想活着,暖着。
可后来,活成了刀。
她缓缓松开握刀的手,将它收回鞘中,动作前所未有的轻。
然后,她伸出手,接过风车。
没有言语,只是解开外袍前襟,将它小心地放进怀中——贴近胸口的位置。
那里有心跳,有温度,还有她自己都忘了多久未曾触碰的柔软。
光脊儿怔住。
“下次,”铁芽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锈铁摩擦,“加个齿轮,让它转得更久。”
男孩猛地点头,眼眶又红了。
就在这时,远处营地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少年工匠奔来,脸色发白:“铁芽姐!小石头出事了!启智铜钉……熄了!”
铁芽霍然起身,身影如箭离弦。
当她冲入主帐时,只见小石头跪坐在符文台中央,手中铜钉黯淡无光,表面裂纹如蛛网蔓延。
他正尝试输入重启指令,指尖划过虚空,却触发一道冰冷提示:
【权限冻结。需输入“初心密码”。】
“什么密码?”有人惊问。
小石头沉默,额头渗出冷汗。
他试遍所有逻辑密钥——家族暗语、技术参数、地脉频率……无一奏效。
第七日黎明前,他在村口徘徊。
新立的“止”字碑旁,几个孩童正在嬉戏,用树枝在地上画机关结构图,嘴里念叨着:“老师说,要先学会让一个轮子转起来。”
一个幼童蹲下,用手指模拟齿轮咬合,嘴里发出“咔、嗒”的声音。
小石头浑身一震。
记忆如洪流倒灌——
那是他第一次见墨七弦,在破败的祠堂里,她没有讲任何高深理论,只是递给他一枚铜片,淡淡道:“会动,才是活的机关。来,做一次单齿啮合测试。”
他照做。笨拙,却认真。
她点头:“记住,所有复杂,都始于这一个‘咔’。”
他猛然抬头,眼中精光爆闪。
当即便抬手,在空中缓缓划出那一道最原始的动作轨迹——右手食指轻推,模拟齿轮切入,左手微顿,回应咬合节奏。
没有光,没有声,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的“啮合”。
刹那间——
启智铜钉骤然一震,蓝光由内而外复苏,裂纹中流淌出液态般的光辉。
虚空中浮现出一行文字,字迹清冷熟悉,分明是墨七弦的笔意:
【验证通过。子程序“守火者”激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南方山村坟头桃花纷飞。
一座无名碑前,那盏埋于地下的星髓灯深处,蓝光再次流转,频率与小石头的心跳,悄然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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