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富甲一方，江夏更是重镇。
当年孙坚这等枭雄都折戟于此，王猛亦死于江涛之下。
如今一个少年王炅，加上个逃亡水匪甘宁，何足挂齿？
唯独黄祖，神色凝重。
王猛已亡，按理王炅当以陈就为仇。
可此人却舍近求远，直扑甘宁，此举出人意料。
难以揣测，不可轻忽。
如此用兵之人，岂能以寻常毛头小子视之？
与此同时。
南郡江陵渡，豫章柴桑渡。
各地统军大将皆伫立江岸，凝神远眺。
云梦一战，看似不过是乱世中的小小风波。
然而真正有见识的将领，无人敢掉以轻心。
无论甘宁胜出，还是王炅得利，都将迅速成长为数郡心头之患。
水寇一日不除，长江便一日不得安宁。
这些盘踞水道的势力，犹如横亘商路的巨石，阻碍舟楫往来，扼制渡口繁荣。
故而各郡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只待双方两败俱伤，再行渔翁之利。
七月初七，暮色四合，星河隐没。
江风骤起，芦苇丛生处，浪涌如潮，沙沙作响，宛如千军低语。
赤壁渡口。
将士们陆续登船，艨艟列阵，静待夜袭之令。
赵毅身披铠甲，手握战刀，望着渡口处那道挺立的身影，低声禀报：“主公，全军已登船完毕。”
“可备好火箭？”
王炅凝视着远处随风轻晃的芦苇丛，语气平静。
“已备妥。”
赵毅答得干脆。
“为我披甲。”
王炅解下腰间长刀，眼神如猎鹰般凌厉。
这一仗，他要亲率大军，不仅要压服甘宁，更要让赤壁将士上下归心，士气如虹。
“诺！”
赵毅高声领命。
一名亲兵捧来一副泛着幽光的铁甲。
胸铠、护肩、臂甲、腰板、裙甲、护颈、肩吞逐一穿戴，严丝合缝地覆上身躯。
最后，兜鍪扣落。
“咔”的一声，锁扣咬合。
“主公。”
赵毅双手奉上战刀。
王炅接过刀柄，提戟在手，目光扫过艨艟之上列阵待发的赤壁儿郎，声若雷霆：“今夜，我们踏浪而行，直取敌首。
我为先锋，此战必胜！”
“赤壁必胜！”
“赤壁必胜！”
千军齐吼，声震江涛，连夕阳余晖都似被这杀意点燃，映得整条江水翻涌如血。
……
月轮高悬，清辉洒落。
江面静如止水，却暗流奔涌。
赤壁与云梦泽两岸，篝火连营，烟火冲天，宛如星河倒垂。
忽地，风起帆扬。
一面赤旗迎月展开，猎猎作响——那是赤壁军的旗帜，首次于天地间昭告威名。
此刻，无论是锦帆贼众，还是赤壁将士，皆鼓帆摇橹，舟船破浪，疾速逼近对方。
子时将至。
两军终于在云梦泽边缘水域相遇。
百余艘艨艟、轻舟横列江心，对峙而立。
战船绵延数里，灯火通明，火光倒映江中，恍若巨龙盘踞水面，搅动乾坤。
“王政南？”
甘宁一身铠甲，踏上主舰甲板，望见对面旗舰上的大纛，不由一怔。
“甘兴霸。”
王炅目光如炬，遥望那由锦绣连接而成的锦帆战舰，唇角微扬：“当年你在益州为吏，逃至荆州却无人收留，如今可是想拿我的头颅去江夏换功名？”
“呵。”
“哈哈哈！”
甘宁大笑，身后锦绣披风猎猎翻飞，笑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
“咻——”
寒光一闪。
锦帆船上，小将沈弥引弓满月，箭锋直指王炅。
箭矢破空而出，挟着劲风，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线，直扑赤壁主舰。
“放肆！”
“找死！”
甘宁与赵毅同时怒喝。
一个震怒于下属擅自出手，一个惊怒于主公安危。
“啪。”
万众瞩目之下，王炅神色不动，抬手一抓，竟稳稳截住疾射而来的利箭。
身披重甲，手持兵刃，更有武神之资加持，便是面对关张之勇、吕布之威亦不退半步，岂会惧怕区区一支冷箭？
“沈弥！”
甘宁脸色骤沉，怒不可遏。
“咔嚓。”
王炅五指收紧，箭杆应声碎裂，他眸光森然，冷冷开口：“兴霸兄，两军对阵，行此卑劣之举，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甘宁不再多言，反手抽出双戟，目光冷峻：“战场上，何须废话。”
“杀！”
“赤壁必胜！”
王炅眼中杀意暴涨，长戟一挥，横贯江面。
“刷！”
“刷！”
“刷！”
五十艘艨艟齐动，千余名赤壁将士挽弓拉弦，动作整齐划一。
刹那之间，千支火箭腾空而起，火雨倾泻，如赤焰云团席卷十余里江面，照得天地通红。
箭影呼啸，遮天蔽日，尽数落在锦帆船阵之上。
尚未等敌军砍断连舟的锦缎，烈火已顺着帆布蔓延，瞬间燃起滔天大火。
战火爆发。
喊杀声撕裂寂静长夜。
赤壁军势如烈火狂风，战船疾驰如箭，飞灰断木漫天纷飞。
一千多名士卒弃弩持戈，长矛伸出船舷，毫不犹豫地撞向敌舰。
“怎会如此！”
沈弥、娄发等追随甘宁南下的年轻将领满脸惊骇。
锦帆贼纵横江湖多年，竟在一照面间便溃不成军，惨遭重创。
火攻？
他们并非不懂。
可谁能想到，一群被称为“山野匪寇”的赤壁军，竟能以火制胜，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轰隆！
战船猛烈相撞。
早已燃起大火的锦帆舰船当场断裂，四分五裂。
残骸漂浮江面，烈焰随波逐流，映得整片水域如同炼狱。
哀嚎声此起彼伏，锦帆贼纷纷跳江逃生，在火海与江流中挣扎求存。
绝望、嘶吼、厮杀交织成一片血色画卷，铺展在这无边水泽之上。
“铮——”
一道乌光撕裂浓烟。
主舰携赤壁大旗猛冲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杆长戟，仿佛凝聚了月华之力，挟着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电光石火间，甘宁心头剧震，仓促举戟格挡。
轰然巨响，戟锋破势如雷，硬生生将他连人带船砸入江中。
王炅单手挽戟。
寒光如练，在空中撕开一道银线。
只听“噗”的一声，沈弥头颅腾空飞起，鲜血如瀑，洒满战船甲板。
厮杀未歇。
赤壁军气势如虹。
大江之上，战舰纵横冲撞。
燃烧的船只接连崩裂，锦帆贼尸横遍野，残躯随波逐流。
浪涌、刀光、火海交织轰鸣，奏成一曲赤壁军的凯歌，亦是锦帆贼的丧钟。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锦帆贼的幻想。
让他们亲眼见识，何为真正的战场血战。
“输了。”
“全军覆没。”
甘宁趴在一块浮木上咳血不止。
铠甲被戟刃洞穿，江水浸透里衣，刺骨寒意让他头脑异常清醒。
不到一顿饭工夫，
这场大战已然落幕。
放眼望去，江面浮尸成片，血水染红百里波涛。
八百余锦帆贼，活下来的不到五百，尽数在水中挣扎求生。
赤壁军的实力远超预料——千人披甲，五十艘艨艟，手持火攻利器，面对的却是毫无抵抗之力的水寇，胜负早已注定，毫无悬念。
“嗖——”
一艘艨艟缓缓停稳江心。
王炅居高临下望着狼狈的甘宁，语气平静：“甘兴霸，此役已分胜负，你作何打算？”
“我愿归降赤壁军。”
甘宁抚着胸前裂开的甲叶，声音苦涩。
“赵毅。”
王炅转身朝舱内走去，淡淡吩咐：
“救起还活着的人，立刻返航赤壁渡口。
荆州各郡必会派兵围剿，我们不宜久留。”
“得令！”
赵毅浑身带血，抱拳领命。
……
战火平息。
幸存的锦帆贼被一一捞起。
赤壁军未作停留，迅速升帆返程。
一个时辰后，
江夏巡游将军陈就率军赶到。
中郎将黄忠也亲率水师抵达战场。
“嘶——”
黄忠与陈就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按原计划前来，却只见江面残骸漂浮，战船解体，断桨横陈，处处透露出惨烈气息。
而江中所见，尽是锦帆贼的尸体。
显而易见，赤壁军大获全胜。
“陈将军。”
黄忠目光复杂，低声问道：
“听说赤壁军主帅叫王政南，是天岳山贼首王猛之子，可有此事？”
“没错。”
陈就牙关紧咬，脸色阴沉。
黄忠轻叹：“此战足见其能，王政南果然不简单。”
“回营。”
陈就冷冷下令，面色铁青。
他心中清楚，自己当年杀了王猛，与王炅之间早已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将来必有一战。
“赤壁军……”
黄忠望向天岳山方向，若有所思，
“倒是有些门道。”
说罢，也率舰队撤离。
云梦泽大捷之后，海昏亦传来捷音。
城内仅有三百守军，城外更有千七敌兵压境。
廖化与周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海昏，随即接管县衙与城防要地，封锁消息，严防走漏风声。
至拂晓时分，
两处战报已传回赤壁大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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