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秦昭抱着一个饱满的梨子和一张尚食局刚烙好的、圆圆的薄饼，来到了嬴稷处理政务的御书房。
“父皇，父皇！昭儿有个天大的发现！”她的小脸因为兴奋和紧张而泛红。
嬴稷从堆积如山的竹简中抬起头，看到女儿这般模样，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放下朱笔：“哦？朕的昭儿又有什么新奇玩意了？”
秦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那张圆饼放在御案上，然后将梨子稳稳地放在饼中央。
“父皇您看，”她指着梨和饼，声音清脆，“这是以前先生们教昭儿的，‘天圆地方’，天就像这张圆饼，覆盖着大地，地就像…嗯，就像这方正的案几，我们就在这案几之上。”这是当时主流盖天说的简化理解。
嬴稷微微颔首，这是常识。
然后，秦昭小心翼翼地把梨子拿起来，用小手努力地比划着一个球形：“但是，昭儿从…从一些非常可靠的渠道得知，我们脚下的大地，可能不是方的，而是…而是像这个梨子一样，是个圆球！”
饶是嬴稷见多识广，心智坚韧，也被女儿这话惊得怔了一下。他蹙起浓眉：“胡闹！地若是圆的，我等岂不都要滑落下去？那海外之人，岂非头下脚上？”
“不会滑下去的！”秦昭急忙解释，努力复述着姚小哥的话，“因为有‘引力’！就像…就像磁石吸铁一样，大地这个圆球，会把我们都吸住，所以我们都稳稳地站在上面！
无论我们在球的那一面，脚都是朝着地心的方向！”
她边说边拿着梨子转来转去，试图说明无论梨子怎么转，站在上面的人脚都朝着梨核。
嬴稷看着女儿手中转动的梨子，和她那急切却逻辑奇特的话语，只觉得一阵头晕。他揉了揉眉心，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说法。地是圆的？还有引力？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那天呢？”嬴稷难得地有些语塞，指着那张饼，“天又如何？”
秦昭放下梨子，拿起那张饼，努力想把它弯成一个球面包裹住梨子，但薄饼脆生生地裂开了。她有些沮丧，但立刻又振作起来：“天…天可能不是一张饼，而是…无比广阔的虚空，我们的大地圆球，还有其他星辰，就在这虚空中绕着太阳转动……”
她越说，嬴稷的眉头皱得越紧。这已经完全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了。他看着女儿认真而确信的眼神，知道她并非戏言，而是真的相信这套说辞。
御书房内陷入了一阵奇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千古一帝困惑而沉思的脸庞，和一个努力传播“异端邪说”的小公主焦急的神情。
良久，嬴稷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梨子，也不是去碰饼，而是将两者都轻轻拢在掌下。他目光深沉，看着秦昭，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昭儿，无论这天，是圆是方；无论这地，是平是球……”
他略微停顿，掌微微收紧，仿佛真的将梨与饼代表的天地攥在了手中：
“皆应在朕之掌中。”
此言一出，霸道尽显！他没有纠结于宇宙的形态，而是直接强调了“掌控”的核心。世界的模样或许可以争论，但统治世界的权力，不容置疑！
秦昭愣住了，她看着父皇那深邃而强大的眼神，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辩解的话。
她隐隐感觉到，父皇或许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也或许根本不在意天地究竟是何形状，他在意的是，无论天地如何，都必须在他的统治秩序之下。
这次御书房的“梨饼之论”虽然没有立刻掀起朝堂风暴，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主要是秦昭身边伺候的宫人听到零星词语，结合公主近日的异常，流言渐渐传出。
博士宫的儒生们闻之，果然一片哗然。
“荒诞！至极荒诞！地如鸡子？简直亵渎乾坤！”
“此乃惑乱人心之妖言！公主殿下定是被方士谗言所误！”
“必须上书陛下，肃清此等邪说，以正视听！”
奏章开始雪片般飞向嬴稷的案头，言辞激烈，要求追查“妖言”来源，维护正统观念。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萧皇后在听嬴稷略带无奈和好笑地转述了女儿的“奇谈怪论”后，沉思良久，轻声道：“昭儿虽年幼，然其手中‘天书’所示之物，往往虽奇却验。此事……或非空穴来风，陛下不妨姑且听之，暗中查证。”
一些曾出使过别地、见过更广阔世界的官员，或者像文先生这样思想不那么僵化的务实派，虽然公开场合不敢支持，私下里却也心生涟漪，开始隐秘地思考其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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